适才来的那丫头,哪里是什么落魄的小姐,竟是周家之前犯了事的逃奴听夏。
店小二越听越啧啧不停,原来那丫头巧言善辩,演得一手好戏,都唬住了他家二掌柜,画春姑娘告诉他家二掌柜,那听夏一向狡诈,凭着一张利嘴骗了不少人,后来因在周家犯了事,被打的半死逃了出去,没成想命大活了下来,现在还在到处招摇撞骗。
“我方才认出她来也是有些心惊,才与掌柜说了实情,”画春紧攥着手帕子,犹犹豫豫道:“我原以为她回去之后会改好,不成想”
“即是府里的逃奴,待她明日来绑了我亲自送进府去,”肖贵乍听之下气得也不轻,食美楼来来往往各色客人,是穷是富是虚是实,他一眼就能辨得出来,没想成被个小丫头给蒙骗了。
“还望掌柜高抬贵手,我与听夏往日往日有些情分在,当时她也是去了半条命的,既逃了也就罢了,”画春又白着脸向肖贵求情:“掌柜明日将她赶出店去,让她休再进城来招摇便就是了。”
“这”肖贵见画春目光带怯神色慌张,心口那团火倒是冷了下来,此事似有别的内情,他沉吟了片刻便应下了:“即是如此,又有姑娘为那丫头求情,我也不多管闲事就是。”
“那便多谢肖掌柜了。”
待得画春捏着帕子走出后院,店小二又溜了进来多嘴问话:“二掌柜,二掌柜,画春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真真假假不好说,”肖贵背着手又甩了这么句话给他。
之前那丫头的才学骗不得人,言谈也是有几分底蕴在,比起言辞闪烁的丫头画春,甚至更有信服力些。但画春是五少爷的丫头,没必要妄言唬人,不管事实如何,只是这秘方子是买不得了。
周家的家奴到周家的酒楼来卖食方子,那叫听夏的丫头是不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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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夏豆还在为自己求职成功而庆幸,她心情愉悦地回了古槐胡同,夏荠正苦巴巴地看着没卖出几把的干菜发呆,豆干子之类卖相不好看,买的人也就少。
“姐,你去哪里了?”夏荠见夏豆回来连扁嘴向她抱怨:“都没人买咱家菜,这还只卖得五个铜子。”
“这没事,卖不了慢慢卖”夏豆笑着安慰她。
“这段时候不好卖,待天冷些就好了,冬日里吃干菜的多。”江三叔笑着插句话来,说了几句又跟她道:“夏家丫头,许久不见你我倒想起个事儿,前些日子,好似有个姑娘来打听过你们姐妹。”
“姑娘?”夏豆问道:“可是来买果子的客人?”
“那我就不清楚了,那姑娘问你的事问得详细,我只说我晓得的也不多,”江三叔好奇道:“你们姐妹俩城里莫不是有旧相识?说不准她还会来寻你俩。”
“旧相识?”夏豆疑惑地看向夏荠:“你在城里有别的认识的人么?”
“没”夏荠正口快想答没有,却又突然有点犹豫:“应该,应该是没有的。”
夏荠忽地攥紧了衣摆的一角,卖果子的客人大多一面之缘,没人能记得她这个毫不起眼的穷丫头,她除了这胡同也没敢去城里其他地方多看,哪里能认识别的人呢。
除了,除了那日姐姐不在,她牵着弟弟想去逛逛城中街市,这才见识到了从前未见过的繁华,看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人物。
那男子背披霞光回首笑道:“多谢姑娘了”,姿态雍容尔雅,面容俊美无双,宛如神祗降临。夏荠低着头不由又是一阵恍惚。
“那便是了,我们姐妹往日都在乡下,城里大约没有故交的”夏豆话还未落音,陡然间又起了一个激灵,夏荠在城里是没有旧交,可是夏豆有啊!
“莫不是个桃色衫的,看着像大户人家的丫鬟的姑娘?”夏豆试探地问。
“衣裳啥颜色我倒不记得了,你这么一说也像那么回事,可有何不妥?”
“没没,多谢三叔了,”夏豆越想越有些惊奇,当下只得勉强笑笑:“若还有人来寻,您就说您和我也不熟罢。”
江三叔见她语焉不详,便也没再多问。这日干菜的生意不好做,熬到傍午夏豆姐妹也只得了二十来个铜板,夏荠沮丧地一路都没多说话,夏豆也在心事重重地琢磨事儿。
那桃色裳丫头是夏豆原身认识的,当时为何匆匆走了,后来又为何又前来打听她的消息,夏豆在周府犯了什么事,才会病得奄奄一息被赶回来
打住打住,夏豆无奈地揉揉自己的眉头,这些理清又能如何,她如今可不想跟城里旧人旧事扯上半点干系,多想也无益,以后躲着点就是了。
晚时夏豆姐俩还只走到屋脚下,便见她娘李氏兴冲冲地在家门口喊她:“豆丫头,你可回来了!”
“娘?”
夏豆拉着夏荠好奇地疾步走向家门,这是有啥大喜事,让她娘这般高兴,“有什么好事呢?”
“当然是喜事,”李氏喜滋滋地道。
“二姐,三姐你们回来啦,”屋里灶火边烧水的夏树听见声音跑了出来,“里长伯娘请咱们去吃酒呢。”
“吃酒?”
“是呢,明日你明哥儿生辰,虚岁十八了,”李氏笑道。
“啊?虚岁十八,足岁莫不是十六?”夏豆想起粉嫩书生小明哥的模样疑道。
“你这丫头浑说啥呢,你明哥儿跟你大哥是同年的,足岁十七,”李氏乐的跟自个儿子生日似的:“听你伯娘说明哥儿怕闹腾,只在摆几桌酒席请相熟的几个吃吃算了,没想到竟还能请咱家”。
“上次你生辰不是请了他么,礼尚往来嘛。”夏豆兴趣泛泛地回了她几句,说着走进屋里放下了篓子,夏树勤快地接了过去归置好,见得还剩不少的干菜,便拉着夏荠嘀嘀咕咕说话去了。
“理是这个理,上回可只有明哥儿一人来吃,还随了礼来,”李氏望了望屋椽上那块留着过年的腊肉,为难道:“明日咱家可是要去三口人的,带点什么做礼好呢?”
“三个?”夏豆拿了葫芦瓢去水缸里舀水喝:“大哥也跟着去?”
“哪里是你哥,是你啊,”李氏欢欢喜喜地道:“我不是看你上回做的寿宴好吃,跟明哥儿她娘说了,明日请你去帮个厨
厨呢。”
“噗!”正喝着水的夏豆一个没留神,满口凉水全呛在嗓子眼儿,噗的一声兜头盖脸喷向李氏,“咳咳咳”
“你你你这丫头作死咯!”
“抱歉,咳咳,抱歉,”夏豆咳咳咳没停,憋得脸都红了,“娘,你说什么?”
“你能有点出息,大姑娘家喝口水都喝成这个样子,”李氏抬起袖子抚了脸上的水,又伸手去拍夏豆的后背帮她顺气:“你明日早些起来,帮着你里长伯娘做些好菜去。”
“为什么叫我去啊?”顺过气来的夏豆满脸不服:“我明日还得进城有事呢,我跟人家约好了的。”
“进城卖东西改天再去也不要紧,明天可是你明哥近十八的生辰,这日子可改不得,”李氏好声好气和夏豆商量:“你里长伯伯对咱家多有照拂,明哥儿又帮了咱家多少的忙啊,不说先前那事,就是现在教你弟弟识字,这人情咱家还不知要怎么还。”
“那他怎么不早说嘛,”夏豆皱着脸无奈道。
“现在也没晚,你里长伯娘还跟我客气说不用你去,听娘的,你明儿早早的去,有啥巧花样都使出来,给你明哥办场热热闹闹地席面,给别的叔伯婶婶们都开开眼”,李氏兴奋地拍拍夏豆肩膀,大有为娘信得过你,为娘与有荣焉的欢喜派头。
“好吧,”夏豆还当真是开眼了,她娘竟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仔细想想她也就释怀了,小明哥如今也算是夏树的开蒙先生,先前也确实帮了她家忙,人情债最是难还,帮他庆祝一下生日确实是应该的。
她又去找夏树问他准备了礼物没有,夏树一脸无辜地问:“礼物是什么?”
夏豆拍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在犯二,“唔,礼物就是,生辰的时候都会收到的贺礼”,夏树可怜兮兮地道:“我以为娘送了就好了,我我没有好东西送给景明哥。”
“礼物在于心意嘛,不一定要多好东西的。”夏豆安慰地摸摸他脑袋,“你写几个字啊,送一首诗啊,都可以当礼物的。”
“可可是我还不会写几个字,更不会作诗,”夏树愈发垂头丧气,再被夏豆说下去小家伙都要沮丧地哭了。
“昂~呵呵呵,那咱,咱再好好想想嘛。”意识到自己出了馊主意的人嘿嘿干笑。
*
这礼物一想想到了第二日夏豆都没个头绪,说生日就生日了,这也太突然了嘛。她原也不是个会送礼的人,要不上回她娘的生日她只做了餐饭就结了。
“伯娘早,”一大早李氏就催着夏豆来了村头里长家,这不主人家都还没着手准备呢。
“欸,豆姐儿,来得早啊,”里长娘子满脸笑地拉夏豆进屋:“哎呀,手这般凉,天儿转冷了,你这小身子骨可得多穿点。”
“你看我原本说不麻烦你,你娘偏客气的很,说让你来帮个厨无碍,又说你在城里学得一手好厨艺,做的菜没有说不好吃的。”
里长娘子拉着夏豆接着亲亲热热道:“后来我回来一问明哥儿,他对你的手艺也满口是赞,你是不知道,你明哥自小就挑嘴,能让他说个好字是有多难。这不把我也给说得心痒痒,今儿就盼着你来呢。”
“伯娘,我娘那是只怕夸不够我,”夏豆发窘地笑:“我也就只会做些家常的小菜,您今儿是要想摆几个菜?”
“我原本是想叫他婶儿几个都来帮忙的,做的无非就是几个大肉菜,配几个清淡小菜,二姐儿可有什么主意?”
夏豆跟着里长娘子进了灶房,戚家比自家富足的多得多,灶房里菜食肉蛋瓜蔬皆有,调料物件也都算齐全,她好久没有好菜可练手,这一看之下真有些馋嘴。
夏豆也不是很懂这边寿宴的规矩,她点了点现有的菜,略略思忖了一番,本着不出错的原则询问道:“景明哥既虚岁十八,就那取尾数做八道菜,八也是个吉祥数字”。
“主菜就做荷叶包鸡,盖碗粉蒸肉,烧鲤鱼块三样,衬菜就是肉饼豆腐,茼蒿圆,煨板桥萝卜,点心是炸四喜丸子,再加一道罗汉果白菜干汤。您看这几样如何?”
夏豆把几样菜品说完,戚景明他娘听得是愈发满意:“好好好,就这样定了,你说的这几样菜式,光听名字就知是好吃又好看的,可不比我们几个婶儿做的老样式强抢多了。”
里长娘子乐呵呵地应下,边说着又端了茶果点心来,招呼夏豆先垫垫肚子,顺嘴又夸她几句:“我从小看你这孩子聪敏又手巧,就知你长大是个出息的,习得这样一身好手艺,也不知将来要便宜了那家儿郎。”
“伯娘”夏豆装作害羞的样子娇嗔一声,惹得戚景明她娘捂嘴笑个不停,原来不止她娘李氏爱操心人家婚事,是古代妇人都有这个通病。
夏豆正着手将要用的食材都摆上台面,忽听得身后有道斯文有礼的男声传来。
“夏家妹妹。”
“明儿起了啊,”戚景明他娘乐呵呵地道:“我正和二姐儿商量今儿要做几个菜呢。”
“小景明哥”,夏豆含羞带娇模式还没切换过来,闻言只半垂着头地略略朝他回了个礼:“生辰快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