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学看向一直握着拳头的何玄连,目光一转,对林玲玲道,“玲玲你去送客吧。”
虽然想让儿子去送客再出出气,可是这种情况下少年估计会更加愤怒,所以还是让林玲玲去送好了。当然这送客也是说得好听,不过是顺便去开门赶客并闭门谢客而已。
林玲玲沉着脸出去了,显然余怒未消。
等人一走了,何玄连马上炸了,“臭不要脸的,敢这么点我,特么特么……”他接连说了几次脏话,都找不到形容词,怒得拍了一下手,给刘君酌使了个眼色,出去了。
刘君酌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跟着出去了。
何亭亭看向何学,“爸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这么自视甚高的人啊?我以前觉得他们要脸,不会表现得太过,现在我算是知道自己看错人了。”
“自大,再加上利益诱惑太大。还有就是,你妈妈二话不说就垫钱,让他们以为我们好说话。”何学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回道。
何亭亭听了,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何学,“爸爸,我本来想借钱给他们家,让他们治好雅梅的脚的。现在看来,不能就直接借钱了。可是王雅梅是我的朋友,要我看着她以后瘸着腿过一辈子,我又于心不忍。”
她上辈子躺在病床上,除了有亲人何学和何玄连漫长的陪伴,还有好朋友李真真,王雅梅偶尔也会来。在她落魄的时候,有朋友一直关怀着自己,是她三十多年黑暗里除了亲人之外的难得的光明了。
她拥有过来自朋友的关怀,也希望自己能带给朋友关怀,这是她愿意帮王雅梅的主要原因。
可是现在看来,帮一个人,其实也是很不简单的。
何学听了,略一沉吟,便道,“让你妈妈出马,她认识的人多,到时让她作保,叫王雅梅从羊城的银行贷款。手续办齐全了,款项再由我们暗中出。”
“如果王良生和方秀兰不同意呢?”何亭亭问道。
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出医药费医治王雅梅的了,再涉及银行,估计更加不肯了。毕竟银行贷款,是要拿房子抵押的。虽然说有林玲玲作保,未必要抵押房子,但是涉及这种公家的,王良生夫妻俩绝对不敢。
“你本来不是为了帮忙吗?我们现在也帮忙,只是走了公家程序而已。再说,王良生不愿意帮,王雅梅自己恐怕也愿意。只要王雅梅同意了,我们披上公家这层皮,暗中出钱就不怕节外生枝了。”何学说道。
以何家现在的身家来看,一千块拿出来很轻松,即使将来王雅梅还不上,何家当这钱丢了,也不会过于心疼。如果王雅梅不还,那么就当拿一千块钱帮女儿认清一个朋友的真面目算了。
何亭亭听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不一会儿林玲玲、何玄连和刘君酌都回来了,何家开饭。
吃完饭之后,何亭亭扶着拐杖跟何学进书房。
刘君酌在旁边看着,恨不得上前抱着何亭亭进去,可是在何学跟前,却不敢这么造次和孟浪。
何亭亭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跟何学说起白天沈燕芳打掉了好多茉莉花的事。
虽然何奶奶说这件事她不要管,由大人来处理,可是她想知道,自己想出来的处理方法是否行得通。
何亭亭先将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了派出所捉沈燕芳的罪名,末了说道,
“爸爸,君酌哥说去年出台的关于盗窃罪的刑罚表示,超过3万的要打靶。我们初步是打算将茉莉花精油少了,导致香水减产、和诗名誉受损这些算上的。这些算上,就超过3万了,那个沈燕芳会被打靶。”
“那亭亭是怎么想的?”何学见何亭亭专门提到3万,以为她想减少点,便问道。
何亭亭略一犹豫,就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原先觉得,因为一些花让人打靶,有点残忍。可是后来想想,那个沈燕芳小气,报复心重,属于升米恩斗米仇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得罪了,后患无穷。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打靶了以绝后患比较好。”
何学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粉嫩得如同微微绽放的鲜花般的女儿。
什么时候,他的女儿养着养着,竟然养歪了?
她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四岁,年轻得近乎年幼,她怎么可以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样的可怕想法的?
这样的想法,应该是他这样见过千人千面的成年人才会有的啊!年幼一些的人也有,那也是出身水深的家庭,经历得多,司空见惯许多黑暗才能养出来的。
何学的脑子罕见地凌乱了,心情差到了极点,他想揪出那个带坏了女儿的人,然后千刀万剐。
这么想着,他脑子里首先浮现出刘君酌青涩的脸。
难道是那个小子?
这么想着,他觉得可能性极大,因为刘君酌本身就不是好相与人,也是最有可能给何亭亭灌输这种想法的人。
何学将心里的想法压下了,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看向何亭亭,“亭亭,你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何亭亭觑着何学的脸色,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觉得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不让自己的家人受伤,就得杜绝一切受伤的可能。所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最合适的。雷锋同志不是说过吗?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什么?”何学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娇养着的女儿竟然会有这样黑暗而冷漠的想法。
何亭亭摇摇头,“没有人说,是我自己想的。我记得在哪本书看过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好人未必会有好报,像我们何家,对沈燕芳挺好的,可是她却这样回报我们。”
何学半晌无言,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世界观竟然歪曲到了这种地步。在现在这个思想淳朴的年代,女儿这种思想可以说是异端。
他仔细地看着何亭亭,脑海里回忆着何亭亭这些年来的言行举止,始终觉得过去和今天是割裂的。
又或者,过去没有足够的冲突让女儿展现出她这样的思想,所以才一直没有暴露出来,被自己发觉。
这么想着,何学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亭亭,我问你,你对那些女工不错,那些女工除了那个沈燕芳之外的人如何?对你好吗?工作努力吗?干活主动吗?”
“她们很勤劳,对我也很好很感激,工作十分努力,会主动做事。今年春节她们从老家下来,还给我带她们老家的特产了。”何亭亭想也没想就回答。
何学听到这里,说道,“那你觉得好人有好报吗?你这个好人,得到了其他女工的好报吗?”
何亭亭一顿,怔了一会儿,说道,“她们是很好,可是不是有沈燕芳这样的例外吗?并非人人都是这样……”
“那有很多好人,只有一个沈燕芳是坏人,能让你得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样的结论吗?”何学又问。
他愿意让女儿知道这个世界上黑暗始终存在,而且根深蒂固,可是他不能让女儿认为,这个世界上坏人比好人多,做好事没好报,做坏事才能成功。
接受黑暗,固然可以极少被人暗算,极少受到伤害。可是对人的一生来说,心里存在光明多一些,才能更幸福。
他希望自己放在手心宠爱的女儿能够幸福,永远带着笑容去生活。
何亭亭低下头,“不能。”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拿那句话说明,做好人也不一定有好报而已。沈燕芳是个坏人,我们不应该对她仁慈。”
“这个让爸爸来处理,你就不要插手了。”何学忧心忡忡地说完,看向何亭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亭亭,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就像阳光照射着大地,充满了温暖和明媚?”
何亭亭摇摇头,抬眸看向何学。
“以前爸爸没有说过,那么现在你知道了也不晚。”何学说着,伸手倒了一杯茶,递到何亭亭身边,“爸爸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永远这样笑着,带给人温暖。”
何亭亭不解地眨眨眼,看向何学。
她笑得如何,好不好看,和怎么对沈燕芳有关吗?
“心怀光明,才能一直这样幸福地笑着。”何学伸出手来摸摸何亭亭的脑袋,“爸爸希望你一直幸福快乐,能够永远笑得无忧无虑。”
何亭亭听了,认真地想了想,笑着说道,“爸爸妈妈,奶奶,还有三个哥哥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会幸福快乐的。”
她求的,是合家幸福,所有人都在,能够健康成长,经历人一生都该经历的阶段,最后慢慢老去。
“可是坏事做得多了,那样的笑容就会越来越少。”何学认真地看向何亭亭,“爸爸不希望亭亭这样,爸爸希望亭亭可以放下一切恐惧,做真实的自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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