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和海叔听完确实非常重视。
只不过海叔听到的重点自然而然的是“会被殃及”这一层。
傅令元则听的是另外一个关键:警察会被炸死!
“所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二筒最后再着重这一句话。
傅令元和海叔的目光齐齐望向后面的陈青洲,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确认。
“陈青洲,你的下属说的都是真的?”傅令元冷声。
二筒终归不是真正的陈家下属,陈青洲对二筒的此般做法可以理解,被二筒这么间接一B迫,某些事情陈青洲也必须阐明了。
之前他以为,罂粟地那块的炸弹九思没来得及埋,所以彼时二筒将他从坑里救起后,他心中记挂。
若真的没埋,也就是那群人面甸人会丧命于那片地雷密集区。那群面甸人究竟会花费多长时间抵达,意义没那么大。
可既然小阮找人来埋了,等于就能按照他原本所希望的结果发展。当初他从地图上选取了好几种方案,以备万全,因此今次面对突发状况,他能够比较从容地临时采用这条路告诉给面甸人,留出一个小时的缓冲时间,以让他自己妥善安排好事情。
那么现在,他们确实就得抓紧,就算来不及出山,也得离这块区域越远越好。
点了点头,陈青洲回应道:“是,他说得没错,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这下子,为了他和傅令元的安全,也必须走正确的下山的路,不能再兜圈子琢磨着该怎么甩掉海叔和青门的手下,否则可能耽误到他和傅令元,把海叔一起先带出去,带出去后再考虑后续事宜吧……
忖着,陈青洲撑着地面勉力从地上站起来:“走吧。”
走什么走?!傅令元冷眸收着陈青洲那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头相当火大,却碍于海叔等人的在场,根本无法发作!
海叔恰恰也正肃色在他身侧说:“傅先生,我们快点走吧!现在真的是不跟着陈青洲走都不行了!先不要管‘S’的事了。陆爷会体谅我们没办成事的原因的。”
傅令元相信陈青洲大抵真的会把自己安全带离,可问题在于,对傅令元来讲,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自己走人!而是该怎么通知到那群警察让他们及时撤退!
强行压着情绪,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距离刚刚碰到陈青洲,已经过去差不多快二十分钟了!
没回应海叔,傅令元先问了陈青洲:“我们要多久才能出山?时间会不会太赶?看你们这么着急,如果是连我们的安全都无法百分百保障,那就先阻了面甸人的路。”
——这是他在一瞬间想到的解决办法,通知不了警察!就通知面甸人!毕竟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当着海叔的面要求打电话给警察。但如果用涉及自身安危的问题来提出异议,可以争取到海叔的认同!
只需要陈青洲配合他就好!
陈青洲察觉傅令元的暗示,貌似和二筒一样,不希望警察被炸……?因为已经知道了警察是小阮找来的所以和二筒出于一样的考虑不想伤害到小阮的朋友?
如果是这样,他理解傅令元的做法,却并不赞成。
爆炸发生,既能解决面甸人、毁掉罂粟地,还能让警察暂时没有闲工夫来追捕他们。换回来的是他和傅令元两人的安全,非常明显,利远远地大于弊。
何况所谓的“弊”,不过就是几条警察的性命,还是来抓他们的警察。他都抛弃了荣一,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为了几条警察的性命放弃他自己逃生的希望,不是傻是什么?
短暂的两三秒考虑之后,陈青洲开口,给的不是傅令元想要的答案:“不会太赶,我们现在不要放松脚程,是来得及的。”
遭到拒绝,傅令元表情微微一变,越发恼火——这个陈青洲!
他错了!是他错了!他怎么能要求一个混潶道的大老去救警察的性命?!而且还是为了救警察的性命放弃自己的逃生?!
身边的海叔这个时候的立场倒和陈青洲趋于一致,低声催促:“傅先生,既然时间足够,我们快点走吧!趁着这个机会摆脱警察,对我们也是好事。”
傅令元眉心一凛。他深知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反应,如果无理地坚持让炸弹不炸,会叫海叔察觉异常。
但,他不能不管那些警察!不能!
一旁的二筒在这时忽然插话:“我们二爷在骗你们!剩余的时间其实根本我们逃出去!我们二爷其实没想过要逃出去!他是觉得再不济和你们同归于尽!刚刚他还跟我说,可惜陆爷没有亲自来,不过如果能拉一个傅老大作为垫背,也还算值。”
说着,他一个转身,噗通跪倒在陈青洲跟前:“对不起二爷!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你不想活,但我想活!我的一家老小还在等我!我辛辛苦苦来这里救您,不是为了和您一起死的!”
“遇上警察我们还能想办法,有几分逃生的可能。我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咖,我可以学面甸人转向投靠陆爷和青门。但要是炸弹爆炸,那我就怎么都活不成了!所以二爷,我必须阻止炸弹爆炸!”
话落,重重的响头磕到地上。
这下子反过来,陈青洲的表情有些难看。
此情此景,海叔看在眼里,倒俨然一场叛变的戏码,毕竟生死面前人性本能的选择。
而对比之下,当然陈家下属的话比陈青洲的话更为可信。
傅令元见状与海叔商量:“海叔,不能搞到最后,我们没被警察抓到,反而被炸死。我们觉得我们得阻止地雷引爆比较稳妥。”
情势斗转,海叔自然也得重新权衡。
他原本一开始就不想听信陈青洲的话,只不过傅令元的计划说服了他。既然陈青洲已然被陈家下属揭穿真实意图,且又是满山地雷如此危险的威胁,他没做过多的考虑,理所当然认同傅令元的想法:“是的傅先生,宁愿多费些功夫摆脱警察,也不要被地雷炸死。”
傅令元向海叔致歉:“先前是我太天真了。”他冷冷咬牙,“以为陈青洲不过那些伎俩,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狠招直接给我们上地雷。”
“傅先生,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海叔安抚,也不耽搁,抓紧时间掏出手机,找出面甸人的号码。
傅令元紧绷着神经,目光不着痕迹地往陈青洲那边瞟。
电筒的光线本就不是特别亮堂,陈青洲的表情愈发显得晦暗。
傅令元嘴唇抿着,很快转开,垂于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湛黑的眸子里所透露出的光满十分坚定。
海叔这边的号码拨通了却是没人接。
“有没有其他人的号码?”傅令元赶忙问。
海叔摇头:“一直以来负责和我们联系的就是那个主事的面甸人,哪里还会去留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号码又重新拨出去,依旧无人接。
护在他们身边的青门的一名手下这是插话:“傅先生,海叔,如果你们在找那个主事的面甸人,那肯定找不着的,我之前看见死在陷阱里的面甸人就有他。”
傅令元即刻面生异色。
海叔更是一愣:“这……”
傅令元脑筋一转,灵机一动:“那个面甸人的翻译不是给你来过消息提醒我们偷偷跟在面甸人后面?他的号码呢?”
海叔得到提醒,赶紧把那条消息翻了出来,拨出去号码。
却也是很久都没人接。
响到最后关头时,终于通了。
海叔赶紧告诉他们受了陈青洲的蒙蔽上当受骗。
随后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回应了什么,海叔的神色并未好转,挂下电话就和汇报给傅令元:“傅先生,那个面甸翻译说他们一群人起了内讧,导致现在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人员早就打散了,根本通知不到所有人前面的路有地雷。”
“现在那边在着急着问我们人在哪里,要找陈青洲重新带正确的路。让我们青门不能丢下他们。吵吵嚷嚷的,我把电话直接挂掉了。”
挂掉了,但是对方继续打过来,以致于海叔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个不停。今晚这一折腾,耗电量比想象中的要多,手机的电池已经变红。
海叔把面甸人的号码拉了黑名单,以免不停进来的电话继续消耗电量。但即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了。
却也暂时没办法去管手机的电量,眼前地雷的问题十分紧急:“傅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傅令元也很想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阻止的根本不是面甸人!而是警察!
拳头一紧,他霍然冲向陈青洲,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狠狠打了他两拳:“怎么出山?!”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各的深沉。
傅令元表面上因为地雷的问题解决不了而暴怒,表面上想要急于从危险中脱身,实际上只是在借这句问话发泄对陈青洲的不满,不满陈青洲为什么要弄来炸弹引爆山上的地雷?!
陈青洲明白,但事已至此,爆炸已然无法阻止,他开口,回答傅令元的这个表面上的问题:“我的下属误会了,炸弹我确实埋了,但我没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如果不是遇上你们,我现在已经下山逃命的路上了。”
“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愿意带你们离开这里,脚程快点,时间也勉强还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跟着我走吧。”
傅令元一拳砸在陈青洲脸上——他当然相信陈青洲确实愿意带他下山!但那群警察呢?!
陈青洲倒在地上。
海叔上前来劝阻:“傅先生,不要和他动怒,没有意义,反倒气伤了你自己的身体!”
傅令元眼里铺满了霜,手已经松开了陈青洲,任由陈青洲倒在地上,兀自扭头应海叔:“嗯,我明白的海叔,谢谢。”
然后强忍着情绪问海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问话的同时,他的脑中其实产生了一个想法:把海叔和青门的这两个手下放倒,就能联系警察让他们赶紧逃命……
现在人少,他有把握能够得手。
但,这样一来,他就不能让海叔离开这里回到海城……
海叔并未察觉他的心不在焉,瞥了一眼陈青洲,拉着傅令元到旁侧去,凝重地回答傅令元的问题:“也姑且只能让陈青洲给我们带路。”
“嗯……”傅令元应,“那就别耽搁,我们继续走。”
海叔叹着气又掏手机:“我去给陆爷汇报现在的最新情况。”
“好,辛苦海叔了。”傅令元与他分工合作,转身吩咐两名青门手下一块邦忙去把陈青洲和那名陈家下属重新抓起来系好绳子准备继续上路。
身周顿时无人,只剩他和海叔。
海叔正在跟陆振华讲着电话。
傅令元盯着海叔的背影,然后目光也往二筒那边看,趁着那两名青门手下均背对着他,给二筒打了个手势。
二筒微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耳中捕捉到海叔和陆振华通完了短暂的电话。
傅令元转回身去。
海叔也转过身来,攥着手机笑:“这我刚和陆爷说完我们的难处要挂电话,手机倒是自己先没电——”
噗地一记声响。
海叔尚未全部舒展的笑意随着话语的戛然而戛然,两片嘴唇亦处于讲话时的微微张开的状态。
傅令元只瞥着这一眼,没再多看他的其他表情,便迅速扭过头,继续给枪上膛。
消音枪,不代表完全没有声音,尤其对于此时周边的环境安静而又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场的情况下,两名青门的手下察觉动静第一时间回头。
他们回头的这功夫,傅令元也给枪上好膛,先瞄准左边的那位给了一枪。
同一时刻,右边的那位被二筒从后面用皮带勒住往后拽倒。
傅令元趁隙再上一膛,顺利打出最后一枪。
坐在地上的陈青洲将整个一气呵成的过程收入眼里,扫过两名青门手下,然后扫向那边还没断气的海叔。
“你……”海叔眼里全是诧异,盯住傅令元。
傅令元蹲下身,从他手里拿走手机。
听到海叔在喃喃:“傅先生……”
“对不住了海叔。”傅令元面无表情,敲晕了他——作为陆振华的心腹,他还有很大的用处,不能死,必须交给警察!
“二筒,看紧了。”傅令元吩咐着,试图给海叔的手机开机。
但开是开起来了,但刚亮了个屏幕,却是又关了,完全电量不足,根本不足以支撑!
转身,他去两个青门手下那里搜他们的身,把他们的枪先没收了,全部往二筒那边丢。
可他真正想找的二筒的那支手机却怎么都没搜到!
越着急,他越烦躁。
身后在这时传出二筒的叫喊:“陈二爷你干什么?!”
傅令元急急转身。
消音枪的声音已然传出,正是陈青洲往海叔身、上补了一枪。
傅令元瞳仁一缩,飞奔过去,查探海叔的情况,人断气了。
“谁让你杀他的?!”傅令元拽过陈青洲。
陈青洲咳了一口血,反问:“你为什么不杀他?留着他去陆振华面前告发你吗?”
傅令元才懒得和他解释,冷笑:“如果不是因为你要炸山,我用得着冒险动他吗?!”
回头他还得费劲在陆振华跟前遮掩!
陈青洲蹙眉狐疑,接着反问:“你又为什么为了那几个警察冒险?!”
“你懂什么?!”要不是看到他已经伤痕累累,傅令元真想再打他两拳!
放下手,他问二筒:“你认不认得回土屋的路?”
“认得!”二筒点头。
傅令元折眉:“现在找不到手机,只能亲自跑一趟去驱散警察!”
二筒明白他的意思:“好!我现在就跑去找褚警官!我们刚刚走了不少回头路!现在折回去很快的!”
“她果然来了……”傅令元的眉头折得愈发深。
“是的!所有的警察是阮总叫来的!”二筒告知。
傅令元先是一愣,随后笑,当然,笑容特别短暂,终归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扭头问陈青洲:“哪条下山的路最快?”
“就是我指给面甸人的那条上山的路。”陈青洲倒没有隐瞒,并且补充,“那条路分布的地雷也特别少,到时如果真的来不及出山就爆炸了,危险系数也比较低。”
傅令元稍微松了气,再转回二筒:“听见没有?”
二筒已经把枪别好在身、上:“听见了!我现在就赶紧去找警察说这件事!”
“嗯,我带着陈青洲一会儿也跟上。”傅令元叮嘱,抬腕看一眼手表,“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二筒慎重点头,忙不迭离开。
傅令元回过身来的时候,面对的正是陈青洲的质问:“你要把我交给警察?”
“我倒更想把你带回去给陆振华,我更好复命!”傅令元讥诮。
陈青洲默了默,问他确认:“你……不想放了我?”
傅令元亦默了默,回答:“我不可能再放你第二次。”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两人相互看着对方。
顷刻,陈青洲笑了。
傅令元则走过去把海叔和青门那两个手下的尸体推到草丛里遮掩住,重新走回来后面无表情地问陈青洲:“自己能走么?”
“你觉得呢?”陈青洲受了枪伤的腿示意给他。
“便宜你了!”傅令元冷冷一哼,捡起一只电筒递给他,然后背对着他蹲下身。
陈青洲没有客气,爬上他的背。
傅令元背起他。
陈青洲抬手指了个方向:“从这边可以绕开土屋的正前方,避免你碰上不该碰到的人。”
“时间呢?”傅令元最关心的是这个。
陈青洲:“差不多。”
傅令元没耽搁,依照他指示的方向,快速穿行于林间。
陈青洲垂眸看傅令元,神色微凝。
而不多时,傅令元忽然停住脚步。
几乎是下一秒,一道人影蹿了出来,举着枪对准两个人。
…………
海城。
阮舒感觉自己好像走楼梯时踩了空,身体猛地往下一坠。
她惊醒,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庄爻充满关怀的面容:“怎么了姐?做噩梦了?”
阮舒一手擦额头上的细汗,一手捂住心口试图平复快速的心跳,摇头:“不是……”
哪有梦……
什么梦都没有做……
倒是自己什么时候坐在这会客厅的沙发里睡着了都不知道。
庄爻刚刚是正在给她盖毛毯。
“现在几点?我睡了多久?”问着话,阮舒放下手,转而想去拿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却怎么都找不到。
还是庄爻邦她从后面的沙发缝捞出来给她:“姐,如果累的话,回三楼去休息,不要歪在这里,你就算干等着,消息也不会来得更快。”
阮舒瞅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其实并记不清自己睡着之前大概几点。
不过手机快要没电了,她得上楼去充电,便顺势点头应承了庄爻的话,裹着毛毯站起身。
庄爻陪在她身边。
阮舒记起来问他:“号码你查到了?”
“嗯,查到了。”庄爻告知,“是荣城郊区一家私人医院的共用电话。”
“荣城……”阮舒微微怔忡。
居然就在荣城……
她那个时候去荣城“度蜜月”,呆了有几天,距离明明那么近,甚至她还和晏西通了电话,陈青洲居然能忍住不现身和她见一面……
他和傅令元,一个、两个的,都那么足的耐性……
庄爻已经把具体地址写在了纸上,刚刚进来一楼的会客室就是打算给她的,但看到她在睡觉,所以作罢,此时一掏衣兜就拿出来递给她:“就是在这里。”
阮舒仔细看纸上的地址,牢牢地记在脑子里,然后把纸撕成碎片。
庄爻顺便告知:“外面那两个陆家的手下还在盯着,今晚应该是不打算离开了。”
阮舒凤眸一狭:“看来是陆振华给了他们吩咐……”
庄爻安抚:“不会出纰漏的。涉及庄家,卧佛寺里的那位也会盯紧的。”
“嗯。”阮舒应得浅淡,说得坚定,“我也不能让自己有事。”
庄爻只送她到她的卧室门口:“姐,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阮舒颔首,进了屋里,关上门,打开灯。
抬眼见床铺上空荡荡,她下意识地以为丢了东西。
转瞬记起,那只大熊如今在江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