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本着脸受了儿子和四个孙女婿的礼,瞧着一向冷清的徐大公子破天荒地谈笑自如,话虽不多,却隐隐牵制全场。
其他的孙女婿也就罢了,还能说他们年轻阅历少,可他那三个在官场上混了小半辈子的傻儿子居然也被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牵着鼻子走,还一脸赞赏地直点头。
这让老侯爷无比心塞,瞧瞧人家那儿子,再瞧瞧自己这些儿子,真恨不得把他们都塞回娘胎里重新回炉。
满京城哪个不知道晋王就是个蠢货?若不是碍着他是圣上的亲弟弟,早就被人给坑死了。歹竹出好笋,那样的蠢货怎么就生得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呢?真是让人眼红啊!
于是老侯爷更瞧不上自个的儿子了,看徐佑也更不顺眼了,阖府就一个顺眼的小四,还被留在后院见不着,真是气煞他老人家也。
不行,他得去找他家的乖孙女说话,一群臭小子有什么好瞧的?
老侯爷溜溜达达就出了院子,招来管家询问薇姐儿在哪?片刻之后管家来报,“回老侯爷,四姑奶奶回风华院歇着了。”
老侯爷不高兴了,“什么四姑奶奶,难听死了,还和以前一样称四小姐。”
管家面上恭敬地应了,心中却腹诽:老侯爷您这样偏心真的好吗?您嫌四姑奶奶这称呼难听,您考虑过二姑奶奶她们的感受吗?
老侯爷才不考虑谁的感受呢,他的小四才不是姑奶奶呢,他的小四永远都是忠武候府的四小姐。若是沈薇在场,一定会嫌弃地撇嘴:她家祖父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沈薇回到风华院,瞧着哪里都异常顺眼,其实说起来她回到侯府还不到一年,住在府里的日子更是有限,但她还是觉得风华院亲切,连院子里那张缺了一个角的石桌都比别处的要好看。
听到丫鬟禀报说老侯爷过来了,沈薇还有些意外呢,待瞧见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就更加意外了。
“看什么看?能看出朵花来?”老侯爷望着朝他身后不住张望地孙女,十分不满地道。这才分开多一会就找了?她都嫁出去好几天了也没见她多想念自己这个祖父。老侯爷心里可酸了,就好比辛辛苦苦种的桃子,自己还没来及享用就被人给摘走了。
沈薇瞧着她祖父那张能腌萝卜干的脸,乐了,哎呦哎,她祖父这是吃错了?于是她蹦过去亲热地扶着他的胳膊道:“祖父您来了啊!孙女都可想您了。”
老侯爷傲娇地哼了一声,“想我?想我不知道去看我呀!还得我老人家一把老骨头老腿了过来看你。不孝,你这是不孝。”
沈薇就更乐了,哎呦哎,她家祖父咋这么可耐呢?“孙女正准备过去呀,这不是被祖父抢先了吗?这说明啥?说明咱们祖孙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呗。嘿嘿,还是祖父最疼我。”沈薇小意地奉承着,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就哄我吧!你这丫头也就这张嘴吧能唬唬人了。”老侯爷吹胡子瞪眼,可那眼底分明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是小四好,啥时候待他都亲亲热热的,比亲闺女亲儿子还贴心。
沈薇露出委屈地表情,“孙女说得全是真心话呀!祖父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孙女,孙女今儿就不回去了,留在侯府多陪您几天。”沈薇眼睛亮亮地提议,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拐着徐佑那个妖孽一起在侯府住着,最好气死晋王妃那个老妖婆。
咳,听说有的地方兴回娘家住对月,可京城偏没这个规矩,想想她就觉得遗憾。
老侯爷斜睨着沈薇,“你夫婿呢?”
“让他滚蛋呗!”沈薇双手一摊,说得可潇洒了。
“不像话!”老侯爷被孙女逗笑了,“留什么留,留府里气我呢?赶紧跟着你夫婿滚蛋,说不准你祖父我还能多活两年。”
啥叫口是心非,就是她祖父这样的。沈薇今儿可算是见识了,明明是想她了,想就想呗,她又不会笑话他,还非得做出一脸嫌弃地样子,忒矫情了!沈薇心中腹诽。
“祖父,孙女是真的想你了。”沈薇嘟着嘴巴轻声说道,这府里她最想的就是她祖父和弟弟,至于她亲爹,说句不孝的话,还是让他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吧。
老侯爷瞧着娇花一般好看孙女,心里可暖和了。人与人之间是讲缘分的,他的儿孙乃至其他的孙女对他都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唯独薇姐儿小四把他当成寻常人家的祖父,在他跟前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有什么说什么,哪怕伸手要东西都是理直气壮的,遇了难题闯了啥祸都知道找祖父。
“在晋王府过得可还好?”老侯爷坐在藤椅上跟沈薇说话。
沈薇是一副慵懒的姿态,一只脚踩着前面的凳子,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而老侯爷也眼大得硬是看不见。
之所以没问臭小子待她可好,那是因为老侯爷知道那臭小子可稀罕他孙女了,在西疆时就成天缠着盯着,怎会待她不好?而且老侯爷对他孙女驭夫的手段很有信心,别瞧着那臭小子冷冷淡淡多傲气的样子,哼,真较起真还不是得听他孙女的?对于这一点,老侯爷可得意啦!
“还成吧!也就那样了,晋王爷是个傻的,晋王妃是个面甜心苦的,吴氏是个精明又自傲的,胡氏自诩聪明小鼻子小眼不大够瞧,四公子是个真纨绔,五公子是个务实的,世子和三公子目前就见了一面,不大能看出来。”沈薇支着下巴一一点评着。
“大公子呢?”老侯爷看了孙女一眼。
“大公子嘛。”沈薇眼睛一闪,道:“大公子是个长得好看的。”至少是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她觉得就冲着那张脸她也能过完下半辈子了。
老侯爷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你这丫头!可不许胡说八道。”男子贪色,他孙女这个姑娘家居然也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沈薇却撇撇嘴,古代就这点不好,难得她说句实话都没人相信。
“你夫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搬去郡王府?那青园不是早就修葺好了吗?”老侯爷又问,晋王府的后院可不大太平,他孙女是天上翱翔的鹰,窝在后院久了,难免会影响她的眼界。老侯爷可不希望他的孙女折了翅膀变成家雀。
沈薇道:“他倒是说了一回,说是等新婚月过完就搬过去。不过我估计约莫
搬不成,晋王妃可不会那么轻易放人的。”她嫁过去才几天?都已经跟她交锋好几回了,由此可见那晋王妃可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怎么会容他们出去过自在日子呢?
“那你有何打算?”老侯爷的眉皱了起来,他对薇姐儿这桩婚事不满就在这里,若是给薇姐儿找个家世简单的,或是干脆就找个父母双亡的,日子会省心许多。不过这是圣上赐婚,他无可奈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祖父放心,反正我是吃不了亏。”沈薇满不在乎地道,这几次交锋她可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反倒是晋王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她心中暗爽不已。
老侯爷可不像沈薇这般乐观,“你也别大意了,后院妇人的手段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阴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到的,比沙场上还凶险,你毕竟年岁小,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老侯爷越说越不放心,“她是你婆婆,占着名分大义,又掌着王府中馈,阖府都是她的人,她若是想对你做些什么,你是防不胜防啊!既然你们一时半会不能搬去郡王府,你今儿回去就多带些人手,尤其是入口的东西,可要仔细了。”他虽是男子,但到底人生阅历摆在那里,光是冷眼旁观的阴私事就不少。
他见孙女不大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由郑重道:“你身边只有一个柳大夫是不行的,他毕竟是外男,也不能时时跟在你身旁,得有个懂医的丫鬟才行。你问问你夫婿,他手底下有没有这样的人,若是没有,祖父帮你寻一个。你别不当一回事,你身边那个苏先生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若不是后院阴私手段,依他的才学能力至少也得是个翰林院掌院。”
沈薇其实心里可感动了,这些话本该女性长辈叮嘱她的,可现在,她家祖父一个带兵打仗的糙汉子却谆谆教导她内宅阴私,怎能不让她心生感激。
再听到祖父提起苏先生,沈薇顿时来了兴趣,“祖父,祖父,您认识苏先生呀?他到底是啥来历?给孙女说说呗!”她打第一眼见苏先生就觉得他来历不凡了,这种感觉到了京城后更加浓烈,艾玛,她家苏先生对京城太了解了,哪家哪府谁谁谁,那是如数家珍。还有苏先生那一身气度,就不是个普通家族能培养出来的。
老侯爷眼睛一闪,“苏先生没跟你说吗?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他摆着手,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
沈薇见她祖父不愿意说,哪肯干休?缠着他道:“苏先生只说让我给他养老,压根就没提过自己的事,之前我也问过,他就拿什么闲云野鹤,断肠人在天涯之类的话糊弄我。好祖父,您就跟孙女说说呗,瞧您话里的意思他定是吃过后院妇人的大亏,而且肯定出身不凡,说不准哪天孙女就能碰上,您给孙女多说说,孙女也好提前做好防备呀。”其实她是真对苏先生的八卦往事很有兴趣。
老侯爷想了想,道:“知道内阁之首房阁老吧?你家苏先生就是他的长子,外头都说他是庶长子,其实他是嫡出,根苗皆正的嫡长子。不过是他生母出身低微,争不过后头这个罢了。”
“天,房阁老!”沈薇捂着嘴巴惊呼了一声,她虽然不关注朝堂,但却是知道房阁老此人的,实在是这人太牛逼了,跟她祖父一样起于微末,也不是什么惊采绝艳的人物,因为家贫,二十五六岁上头才中了进士,但他情商极高,竟然从底层一路混进了内阁,门生遍布天下。可以这么说吧,他振臂一呼,天下读书人无比响应。
“咦,不对呀,苏先生姓苏不姓房呀。而且房阁老的三个儿子都不甚出众,若苏先生是他的长子,怎么会任他流落在外?不是该好生培养着当接班人吗?”沈薇诧异极了。
老侯爷嗤笑一声,“这便是姓房的报应了,三个儿子比你爹你伯父还不如,这一个最有出息的却被除了名字赶出家门,就该他后继无人,谁让他贬妻为妾的,哈,活该遭此报应!”老侯爷可幸灾乐祸了。
“你家苏先生的那事说起来也差不多过去二十多年了,那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他那时还是年轻有为的状元郎,那学问,那气度,那涵养,现在的什么京城佳公子若到了他跟前压根就不够瞧。但忽有一日就闹出了他逼奸父妾的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整个京城都震惊了,房阁老震怒之下亲自执行把他打个半死,又开了祠堂把他出族除名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老侯爷唏嘘着。
“当初在沈家庄看到他的时候祖父就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前些日子在宫里碰到房阁老才想起他是谁的,他的相貌跟房阁老年轻时有五分想象。”
“祖父,不能吧?苏先生那样品性高洁的人怎么会逼奸父妾?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堂堂一内阁大臣居然连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难道他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我可不信。”沈薇摇着头,一点都不信。若房阁老真是这般糊涂的人,又怎能混入内阁?
“你不信就当祖父没说,反正房阁老当时就是那样处理的。”老侯爷勾起唇角,嘴巴浮上讥诮,“不过后来隐约传出是房阁老的夫人设的局,为得是给亲儿子除去心腹大患。不过这只是传言,相信的人不多。因为房夫人的名声可好了,不仅每年施粥舍饭救济穷人,而且你家苏先生也是这位房夫人养大的,母子感情好着呢,那事闹出来之后,她亲自对着房阁老下跪帮着求情。”
“啥?情同亲母子?”沈薇这下傻眼了。
老侯爷瞧着他孙女那难得的傻样,语重心长地道:“你瞧见了吧?你家苏先生明明是被人陷害,却落得个身败名裂,只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而害人的呢,却被世人尊敬安享富贵荣华。所以说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别觉得自己有武艺傍身就天不怕地不怕,很多时候杀人哪里用得着刀?”
顿了顿,老侯爷又道:“不过你家苏先生倒是个豁达的,遭受如此重创,换个人早就颓废了,他却活得这般潇洒,可见是个通透的。你有什么不解的事情尽可以询问他,他的本事大着呢。”
沈薇点点头,想着找个机会非把苏先生的事情弄清楚不可。
在外院书房说话的几人也是其乐融融,气氛特好。开始大家顾忌了徐佑是郡王,还有些拘束,但慢慢地他们发现这位新姑爷虽话不多,但却很是谦逊有礼,一点都不摆皇室的架子。尤其是对着长辈,认真倾听他们讲话,可有耐心啦!
不仅沈弘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是沈弘文和沈弘
武哥俩也不住地点头称赞,觉得薇姐儿嫁了一个好夫婿。
许嵘,文韬和卫瑾瑜也渐渐放开,他们同时年轻人,自然更有共同话题。许嵘三人都是读书人,自然而然地便会谈起诗书文章来,然后他们惊喜地发现,这位传闻中身子骨不好的四妹夫在学问一道上并不比他们差,无论他们谈论什么,他都插得上嘴,还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见解,而这见解还让大家耳目一新。
许嵘和文韬好似寻到了知交好友,谈性更浓了。学问最好的卫瑾瑜却是心情异样复杂啊!
今日回门的沈薇曾是他的未婚妻,小的时候不懂事,也只是知道自个有一个未婚妻,待年长些懂了男女之事,每每读到《诗经》上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脑中忍不住地勾勒出一个柔美女子的倩影,虽都说娶妻娶贤,可他还是希望他未来的妻子是个漂亮柔美的女子。
那一回在长公主府赴宴,他是特意赶到大门口瞧上未婚妻一眼的,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恰是他心中所想的样子,于是,沈薇的影子一下子就印到了他的心里。
可阴差阳错,他们没有缘分成为夫妻,他最终娶了她的妹妹成了她的妹夫,而她也嫁于了另一人。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望着她和她的夫婿并肩走来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好似缺了一角。
本以为嫁个病秧子非她所愿,可触及她脸上娇羞的笑容,他却怎么也骗不了自己。
而且这位四姐夫也远不是他以为的一无是处的病秧子,如玉的面容,挺拔的身姿,单是学问一途上就不比自己差,这怎能不让他心生嫉妒?他也知君子这般不好,可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冒出来的念头。
午宴是分开坐的,女眷这一桌摆在老太君的松鹤院,男人们那一桌则直接就摆在了外院。沈薇还特意跟她祖父交代了徐佑不能饮酒,让他看着点切莫让人灌他喝酒。老侯爷牙酸得应承了。
其实沈薇也不知道徐佑能不能喝酒,但她可不想闻那酒气的味道,那徐佑还是不要喝了。
整个午宴沈薇用得很愉悦,嗯,还是侯府的饭菜对胃口。令沈薇意外的是,不仅老太君对她和颜悦色,沈雪居然也没找她的麻烦,以往她见到自己总是会忍不住刺上几句的,虽讨不到好,却乐此不疲。沈薇都觉得她就是那欠虐的熊孩子,不收拾不行。
今儿这是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在永宁侯府受了什么刺激?想起那个难缠的郁氏,沈薇在心底默默地帮她点了一根蜡烛。五妹妹,祝你好运哈!
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沈薇搁在一旁,无关紧要的人啦,理她作甚?反正她也出不了什么妖蛾子。
用完午宴徐佑跟着沈薇去风华院歇息,翻了无数次墙头,这回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逛一逛了。沈薇看着徐佑连棵草都感兴趣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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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已经都给你了!”赫连皓语气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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