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环最大的市场里,今天万人空巷。
平时人潮涌动的摊贩前都没了人, 就连摊子有的都收了。
因为在不远处的斗兽场中, 正在举行足球赛!
“快快快!!”
“那边那边!!”
球场中狼烟动地, 只能看到几十个高壮的汉子扯腰带拽头发纠缠成一团,拳来脚往, 除了没有兵器,杀伤力一点都不小,刚开赛没多久, 球场边的棚子里已经躺下十几个人了。
此时,场中一个骁勇大汉被三人围住,双臂被架住, 第三人抱头抬膝,重重的撞在他的肚子上。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刚才最能打的大汉抱着肚子慢吞吞的倒了下来,面色狰狞, 痛苦难当。
“啊!!!”场边的少女不敢再看, 捂住脸偏过头,发出尖叫。
场边的裁判立刻带着人冲进场中把这个伤者拖出来,交给医者诊治。
姜姬坐在上首,底下一清二楚,对姜武说:“那人怎么不知道穿个护心镜?”
姜武指给她看:“那人膝盖上有东西。”
她凝神细看, 终于看出以膝撞人那位的膝盖上好像是有点不太对。
姜武抬起一条腿,掀开袍角给她看,“就是这个。”他拍着膝上绑着的像虾尾似的三节铁片,下面第三片上有一排铁钉似的突起。
“怪不得。”她用手摸了一下,冷硬得很。
再看被拖下场的那个人现在还没站起来。
“可能肋骨断了吧?”她说。
姜武喝了一口温酒,“看他一会儿吐不吐血吧。”
她还以为是等这人吐了再说,结果就看一个医者端过去一碗水让这个人喝,刚灌下去这个人就吐了。
“……”她震惊了!这算庸医吗?
……不过医术的进步其实就是无数条被当成实验品的小白鼠的生命推动的。死的人不够多,怎么能证明这个方法是有害的呢?
“你也被这么治过?”她问他。
姜武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
她没再说话。
——以后绝不再让他上战场了!
这场群殴球赛打到了天黑才停下来,然后刚刚险胜的姜旦满身泥土站在城墙最高处,身边的礼官朝着底下涌动的人头大声呼喊:“天佑鲁国!天佑我王!”底下山呼海啸。
“天佑我王!”
“天佑我王!”
乐城百姓第一次与流民们站在了同一个地方而毫不介意。他们激动万分的呼喊着,喊到喉咙都出了血也停不下来。
这是他们的鲁国!他们的王!
姜姬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把这呼喊声扔在了身后。
龚香一转头没看到她,再奔到另一边的城墙就看到姜大将军骑着马护送一驾马车离去的背影,立刻喊阿悟:“快快快!随我下去!”阿悟不解,大王还没走,正庆祝着呢,怎么就要走呢?
龚香对龚獠一点头,提着袍角快步下了城楼,坐上马车就催:“快快快!”
身后百姓真情实感的呼喊刚才还让他与有荣焉,此刻却催出了满头的冷汗。
公主看到这一幕……心情一定不好。
别人不好受也就难受难受自己,可公主要是被逼到极致,她不想忍了,鲁国顷刻之间就会天翻地覆!
在市场最热闹的地方已经有一排巨鼎,鼎下烈火雄雄,百姓们亲眼看到一袋袋新鲜的谷物不停的倒进去,整只的鸡鸭扔进去,大块大块的肉被腰壮胸阔的屠夫扔进去。
热气慢慢腾起来,这里如同仙境!
谷物与肉混煮的香气像一把勾子。
孙菲站在人群中,在他左边是流民,穿着过大的黑色衣服,衣服上叠着补丁,已经有些褪色了。而他的右边则是穿着魏锦的士人,他们扶老携幼,在这寒冷的冬夜从家中走出来,到这里来尝一碗公主的鼎食。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今日竟然会在同一个锅里吃饭。
“除了鲁国,还有哪里能看到?”孙菲自得的笑起来。
这样的鲁国才值得他为之倾倒。
鼎食很快煮好了。
站在木台上的粗役拿长柄大铁勺在鼎中不停翻搅,肉香、酱香、谷香不停的顺风飘过来,让等候在旁边的人流口水。
“好了!”粗役拿大铁勺在鼎边敲了敲,顿时百姓们都自觉的排起了长队,老人、小孩子、女子都排在最前列。
大家都带着自家的陶碗、陶瓮、陶盆、木桶。
不管拿来的容器有多大,粗役都会把它盛满,冒尖!
孙菲拿了个桶,半点没有不好意思。他从家里出来后跑到乐城,钱已经花光了,等他好不容易钻到大王的殿上去,还没几天就被人“慧眼识珠”的给挑出来当了个苍蝇官。
当日同在殿上的人后来知道了,都很同情他。他们都知道大王喜欢在殿上的人里选官,但没有大官,都是小官,还要去管流民。
这样的官谁想做啊?
孙菲当面对着这些傻子叹气,转过头来就去上任了,造路造得不亦乐乎!
要知道他在家的时候也只是用这个办法在花园里造了一条小路而已,家里才不会支持他玩这个。
现在!大王让他造一条贯穿乐城、凤城、涟水的路!
哈哈哈哈哈!
孙菲乐歪了。
虽然这跟他预计的不同,心里多少也是有点小失落的。
但也不算太失落。因为在见过大王后,他也觉得大王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有智慧。王姻说的没错,大王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心思全放在脸上,一望即知,凡事都要身边的侍从提点。
所以,那个改变鲁国的人到底是谁?
他对大王是福是祸?
对鲁国是福是祸?
孙菲看了一眼身后鼎沸的人潮,慢吞吞的往家走。
只为了这一切,这个人哪怕是地底下的恶鬼,他也愿为牛马,从其驱使。
要过年,姜姬就和姜旦搬回莲花台来了。虽然匆忙了一点,但莲花台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迎接大王和公主的归来。
姜姬刚进摘星楼,龚香后脚就追上来了,他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看起来追得很辛苦。
因为进了莲花台后,除了姜旦和姜姬能乘车之外,其余的人都要步行。
——姜武可以骑马。
“大哥,你先去洗漱。”她道。
姜武看了一眼龚香,嗯了一声就往里走。龚香就当没看到,什么大将军回来以后就住在摘星楼啊之类的问题,算什么问题!
“叔叔特意追上来是有什么事?”姜姬半是戏谑,半是恼怒的问。难道他还以为她会跟姜武发生点什么?
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分得清她和姜武之间的感情到底该归属于哪一边。是亲情?还是更具有独占性的爱情呢?但他们确实都占有彼此。
不止是她,她能察觉到姜武对她也有独占欲,他们都想当对方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也都要独占这个位置,不能容许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出现。
在姜武的心目中,没有姜旦,也没有姜谷,更没有姜奔,只有她。
谁说只有爱情才有独占欲?
她却觉得,感情到了极致,都是排他性的,纯粹的,不容侵-犯的。
她担心姜武有了妻子和儿女后会把她放在一边,姜武也同样担心。这次回来后,他见到了绿玉,后来她就听说绿玉被他在台阶上看了一眼,当时就吓尿了。
直到现在,绿玉和其他男宠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让他看到,好像被他看到就会被杀一样。
如果说是欲-望,她只能确定她有。从她见到姜武起,就没办法把他当成大哥,从年龄上说他们都比她小啊。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当这个少年渐渐成长,变成一个伟岸男儿,他们生死相依,休戚与共,感情越纠缠越深,她很自然的就对他有了遐想。
但这注定只能成为单恋。
她不能冒险。
……如果姜武也想要她,那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其实她是很感激龚香此时冒出来的。
不过她还是要敲打他,让他别总用这种眼神盯着他们。
龚香听到公主误会了,第一次感激有姜武,看来对公主来说,经过刚才,姜武更令她垂涎。
……这更糟了。
龚香还是找出了几件事来跟公主说的。
第一,田分封千石爵的事是新年第一天宣布还是第二天宣布?第一天通常是要祭祖祭神,或比较重要的国家大事,封个千石爵,实在不必在第一天就隆重提出。
姜姬:“那就第二天再说。”
第二,公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姜姬:“没有。”
龚香:“那某就先告辞了,公主留步。”他一边说一边退出来,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姜大将军的声音。
“龚四海走了?”
“走了,怎么不擦头发?”
龚香在侍人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走到窗前,从格窗中看到公主站在榻上,姜大将军手撑着膝盖低下头站在她面前,被她拿一张白麻布在头上揉搓。
看得龚香气血翻涌,如果不是跨下少了一物,今晚回去他能夜御十女!
恰在这时,姜大将军偏了下头,公主说:“耳朵进水了?”然后低头给他擦耳朵。
但黑发之中,姜大将军目光如电,直射向在窗外偷-窥的他!
龚香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一缩脖子,低头提着袍子,快步三两级蹦下台阶,走了。
“有点涩,用蛋清抹一抹吧。”姜姬拉他坐下给他梳头。
“不抹,那是吃的,浪费。”姜武就要把头发再绑起来,被她拉住:“湿发不能绑!要晒干!你在外面不会也是洗一洗就直接绑起来吧?”
“我在外面不绑头,回来才绑。”他说。
“那用油吧,不梳通不行。”姜姬让人拿来她的发油,挖了一勺温在掌心,然后抹在他的头发上。
毛燥、凌乱的长发披在他的背上,让他从背后看起来像一头雄狮。
梳顺以后,倒是不怎么像了。
“你披发很好看。”她笑着说。
“真的?”姜武偏头问。
“真的。”她笑道。
“比那几个男人还好看?”他转过去,又转回来,盯着她的眼睛问出这句话。
“……我没有碰过他们。”她干涩的说。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是不信,又带着一丝凶气。
他转回去不说话了。
“真的没有。”她在他背后喃喃说。
殿中安静下来,此时的安静却让人烦躁。
她突然说:“你的府里有很多女人。”
打破了安静。
直到他的头发已经变得顺滑,他才转过来说道:“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回去吗?”
迎向他的眼睛,她第一次辞穷了。
他竟然看透了她!
她在他面前毫无矫饰!
让她像被剥光了一样!
姜武看她张着嘴不说话,不解道:“我不是来了?”
她的眼睛半天才眨了一下。
“我不会回去住的。”他又添了一句。
这下应该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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