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软的空气中飘荡着糯糯黏黏的歌声,若有若无,不绝如缕,挠得游人在这红柳巷中流连忘返。这是建康的花街,也是天下有名的销金窟。无论男女都难逃这滚滚红尘。
红柳巷最深处的宅院几乎占了两条街的位置,在建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建起这样大的宅子意味着不仅是富贵,更是实力使然。没有高门,没有红墙,只是浅浅的围,小小的扉,只在面向红柳巷这边开了个描着金画着花前月下图的大门,大门上的匾额不是富贵人家的什么府邸,而是更加令人遐想的——关山月!
季红奴轻抚鬓角侧坐在八角亭中摇头叹息。花开也愁,落雪也忧,似乎百无聊赖,但谁又知道这个温婉如玉的女子,心里头装着一只猛虎。于点点就坐在一旁烹茶,抚琴的姑娘名唤菱纱。各个绝色,天下难寻。可这冰凉的天气,那琴弹出来的声音是涩的,而心是苦的。
季红奴玉手轻捻,把一碟小米磨面做的糕点轻轻碾碎洒进了八角亭下的池中。虽是冬季,但这毕竟不是秦城那种落水成冰的地方,点点碎屑引得游鱼争抢十分热闹。
“你说这鱼怎么就不怕冷?”季红奴忧心道。她有两道漂亮的细眉,轻轻一皱,便是忧愁入心,惹人怜爱。
于点点咯咯直乐:“姐姐,这鱼就算是在冰下面也是冷不死的。你可别操心它们,出来的时候让你多披一件氅子,现在可是冷了?”
季红奴抿了抿嘴:“点点,我家也在北方,那雪下起来树都能给压断了。”
于点点直点头。在关山月之中,她和季红奴同是北方姑娘,却有着南方独有的温婉可人。
噌,一声轻响。季红奴皱了皱眉道:“菱纱,该调弦了。”
“我看你还是别学弹琴了,多麻烦的。你看我就挺好,学这最新的煮茶,又能吃又能喝,关键是还暖和。不比你这强。”于点点说着揭开壶盖抓了些许银桂磨成的粉放进里面,又把盖盖上。
“我看你这不是烹茶,像是在熬药,什么东西都往里加。”季红奴笑道。
菱纱挪了挪琴弦柱,紧了紧弦准备继续弹。季红奴道:“好了菱纱,你先休息一下吧。听说今儿换了一个教画的师父,一会儿过来,你把手弹坏了可怎么办?”
于点点笑道:“怕什么,反正咱们也不画,能看就行。”
“你呀,就知道偷懒。让月主知道小心给你好看。”
“我才不怕,她要是敢打我,我下次就不给她烹茶了。”
菱纱一直坐在旁边好似个冰美人,消瘦的容颜,却有着坚定的眼神。她很少说话,却可以称得上是关山月中最努力的姑娘。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在学习的时候,不过她们学的不是书院中的东西,而是能够取悦男人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建康红柳巷。
叮铃,一声轻响,这摇铃的声音意味着教习馆中新的先生来了。于点点扔下烹煮的器具就准备跑,季红奴一把把她拉回来道:“先把东西收拾了。”
“哎呀,我赶着去看看新师父,菱纱,你帮我收拾一下。”说着这灵活可爱的小姑娘一溜烟跑了。
季红奴无奈地摇了摇头。菱纱小心翼翼将这些昂贵的茶具收拾起来。她是这些姑娘中唯一一个经历过红尘疾苦的,这些价值万金的东西在她看来都太过精贵,不敢毁伤,就连自己身上的衣衫也是受之不起。
“菱纱,你本家是哪儿的?”季红奴笑着问。
菱纱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说话,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好听。她总是担心自己说不好招来笑话。暗自要强的性格让她紧咬牙关。这里是什么地方?红柳巷,但这里还是关山月。别看是风月之地,但是这里的姑娘并非普通人能够接触,即便是修真世家也是很难进入,因为这里的姑娘都是金册氏族旁支末系的遗脉,都曾经是贵女,所以跟自己不同。她们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应和天下金册氏族子弟,联姻攀附媾和,而自己只能沦为泄欲的工具,甚至随时被处死。所以,她努力想要改变这命运,所以她才要忍受于点点的嘲讽学习琴棋书画。
季红奴也不勉强。她能从菱纱的手上看出她的经历。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便已经把她和关山月其他姑娘区分开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月主让她进入其中,但季红奴明白,自己和她的命运截然不同,所以她对待菱纱总是很温柔,因为对于无害的人而言,没有必要去计较这些,反而是施舍更让人感到愉悦。
收拾完茶具,季红奴在前,菱纱在后沿着回廊走到了教习阁。这是一处专供关山月姑娘学习的暖阁,温和的暖石铺得遍地皆是,人进来即便只穿薄纱也是无碍。
一个月容婉貌不输自己的女子就站在暖阁中央,四五个来听课的姑娘随意而坐,有的有紫檀小几当个课桌趴在上面,有的则懒懒靠着榻。这课本来就是可听可不听,很多姑娘早已度过了学习的过程,来这里只是闲极无聊罢了。
那女子面色微微有些不悦。的确,外面来的先生有几个能受得了关山月内中这些姑娘的学习态度。自己好歹也是去过书院的,这里和书院实在是相差太大。就隔着一条街对过就是名满天下的建康学府,那里的文道修者是用命的苦修,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师父,你是建康学府过来的?”于点点瞪着大眼睛好奇道。
“不是。”
“那你一定是四大书院的。”于点点道。
“也不是。”
女子的这番回答不仅引起了于点点的好奇,甚至连季红奴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因为这关山月的姑娘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关山月背后可是四圣世家,没有四大书院根底的人怎么可能进来这里教习。这女子一定说谎了。季红奴心里想。
女子拢了拢鬓角的头缓缓坐下道:“我的师父名唤吕典,无门无派,亦非学府弟子,也非修真世家。”
下面的姑娘们陡然吸了口凉气。吕典这个名字她们没有听过,但是一个无门无派,不是学府弟子,也不是修真世家的人竟然能教出修真弟子,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能?”于点点打死也不信。
女子微微一笑道:“他虽然称不上独一无二,但在画术一道上的见解独特。我叫华菱,今后就是你们的书画师父,请多多指教。”(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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