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松虽然只是一位地道的农民,但是听他的谈吞并非没有文化,而且知识面很广,了解很多东西。同张鹏飞在一起聊天,两人没有代沟,相互聊得很开心。张鹏飞后来才知道,李雪松是高中毕业,那个年代,一个农村人读到高中很不容易了。李雪松本来考上了大学,不过由于那个特殊的年代,只能在家务农。
张鹏飞听后唏嘘不已,他发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登上更高层,不能再让苦难重演。两人边走边聊,张鹏飞这才知道李雪松很多的现代知识都是从电视里听到的。便微笑道:“有人说看电视没有出息,但只要看对了节目,一样可以得到学习的机会。”
李雪松说:“平时看书的时间少,也就晚上躺在床上能看会儿电视,当然就要挑好节目看啦!”
张鹏飞说:“李大哥,你是明白人,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过来考察是真的,但还有其它目的。我已经看到了黄石县的农业改革有问题,其实真正的改革并不是如此。很明显,黄石县的农民损失很大,现在具体都有哪些问题,就希望你能帮我找到。”
李雪松认真地说:“张老师,我看出来了,您不是普通的学者。只要是给农民办好事,我一定帮您!”
“好,谢谢你了!”张鹏飞十分的感动。
李雪松带着张鹏飞来到田地,找了几个附近的村民,介绍说张鹏飞是省里的专家,下来了解情况,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张老师有问题也需要他们的解答。
张鹏飞发了一圈烟,就和大家一样席地而坐。这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解地说:“张老师,刚才李组长说你能和领导说上话,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这个农业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像骗子一样啊!县里骗镇里,镇里骗乡里,乡里骗村里!我们现在一个月就得到几百块钱,地还没了,到秋也没有粮食可卖,孩子老婆吃什么?”
张鹏飞说:“按照规定,你们每年都可以把分红要出来,这笔分红按你地的多少来看,应该有不少钱。同时,你们现在有各种保险,退休后还有退休金。其实说得简单点,农业公司就是一个农业工厂,你们都是这里面的工人,按时发工资,老了以后干不动活了也有工资。像你们之前那样,老了以后不就没有钱了吗?”
中年人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理解了,可是这个地还是我的吗?”
“当然是你的,你的子女也有继承权。”
中年人摇头道:“年底我们要分红,真能给?”
“当然能给,公司卖了粮食得到的钱就是你们大家的啊!”
旁边一个老头说:“那老八头开的新车也是我们大家的?”
众人都笑了。张鹏飞没听懂,看向李雪松。李雪松笑着解释道:“老八头是他们的书记兼村长,由于家里行八,平时对村民又不太好,大家就叫他老八头。其实就是骂他老王八的意思。”
张鹏飞笑了,问道:“他买了新车?”
李雪松点头道:“是的,自从成立了农业公司,他就是我们村的代表,是董事,说那车是公司里给配的。不单他有,乡长、镇长都换了车,他们都是公司里的董事!连不少县里的领导都是董事。”
“什么?”张鹏飞皱起了眉头:“他们也没有地,部分人参加农业公司,当领导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全是董事……那不就是挂名的吗?”
李雪松无奈地说:“是啊,可是我们能说啥?大家只能在私下里说说罢了!反正这个农业公司的成立,富的是干部!”
张鹏飞越发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附和着说道:“是啊,现在的基层干部……做好事的太少了!”
“好事?”一个光头男子撇撇嘴,“我们不指望他们干好事,不干坏事,不贪钱就行了!”
张鹏飞笑道:“村干部贪钱严重吗?”
光头说:“怎么不严重,你看见村头那几个木材加工厂了吧?还有那个大仓库,以前都是我们的地,后来都卖给那些商人了,我们一毛钱没得到,人家说这叫招商引资!放他娘的屁!”
李雪松看了眼光头,说:“二秃子,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组不是都得到补助了吗?”
“哼,一亩地两千?”二秃子不屑地说:“我很想知道村干部捞了多少回扣!”
张鹏飞起身向远处望去,就在村边玉米地头,确实有一大片厂房和粮食仓库。《 纯》他叹息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光头又说道:“张老师,你是省里来的?”
“嗯,是的。”张鹏飞点点头,
光头说:“我觉得您应该向省里反应一下,这个农业公司别搞了,我们农民就靠着地挣钱,现在地没了,还靠啥生活?说是给我们工资,可是那点工资……还不够打牌的呢!”
李雪松冷哼一声,说:“你小子少去城里玩几个女人,还是够活的!”
大家都笑,张鹏飞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二秃子是个吃喝嫖赌的人。张鹏飞看向李雪松,问道:“你们村里有医疗站吗?”
李雪松说:“有家诊所,祖传的老中医了,我们就在那里看病。”
张鹏飞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我是说农业公司没有成立诊所吗?”
李雪松摇摇头,这时候那个光头说话了,说:“谁说没成立,老金家的诊所外面不是挂了一个‘医疗站’的牌子吗?”
李雪松说:“那就是个挂名,应付上头检查用的!”
张鹏飞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你们看病花钱吗?是怎么个比例?”
听到他问这话,二秃子乐了,像看个怪物一个看着张鹏飞,说:“我说专家,您平时不生病啊?”
“怎么了?”
二秃子大笑道:“你平时上医院不花钱吗?”
“我……”张鹏飞心说我上医院确实不花钱。
“哪有不花钱的医院啊,我们这小诊所里的药还贵呢,我们感冒了都到城里去买药!”
张鹏飞看向李雪松,说:“也就
就是说你们现在有个头疼脑热的,完全需要自己花钱?”
李雪松也不解地看着张鹏飞,说:“不花钱谁给看病?”
张鹏飞不再多话,他不可能立刻让农民朋友们明白,其实在江洲,现在的农民看病自己只花一小部分钱,他们的医保已经发挥了作用。而黄石的农业公司只在老诊所外面挂了个医疗站的牌子,代表着什么就很明白了。
张鹏飞又问道:“那你们现在看病是不是都有账单这类的票子?”
李雪松看向身后几人,问道:“你们知道吗?”
一个老汉说:“是的,是写票,说是记账用的。诊所的老金说这些都要进电脑,什么科学化、现代化管理!”
张鹏飞冷哼一声,又问道:“大爷,您家有几口人加入了农业公司?”
老汉说:“儿子已经分家了,就我自己是挂名的。”
“那您老伴呢?”
“他一个老婆子,加入啥公司啊!”老汉大笑:“老太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嘛!”
大家都笑。张鹏飞又问道:“那您家的地都是您自己的吗?”
老汉摇头道:“我哪有那么多地,都是按人头分的!我和老婆子一人一半,剩下的是我自己搞的开荒地。”
张鹏飞心中愤怒,问道:“你们村是不是每户都只有一个人加入了公司?”
“是的,上头说一户只能出一个人,就把我们的地收了上去,说到时候分红按田地的多少算,又不是按人头算,我们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李雪松代为回答。又解释道:“不过我和雪楠**都加入了,因为我是组里的治保员,没那么多时间干活。大家也都支持一户出一个人,因为另外一个人还有空闲时间,有时候到县里打打零工。”
张鹏飞已经基本上明白这里的情况了,刚想起身离开,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们现在每月具体有多少钱,有多少交了保险,有多少被纳入了股份,大家都清楚吗?”
李雪松摇头道:“说年底结算,要看粮食的产量和价格……”
“哼!”张鹏飞气得说不出话。
李雪松说:“我也觉得这不靠谱,可是听说其它地方都是这么搞的,就说珲水吧……那边的农民现在都住上了新房,全是用公款盖的!”
“各地都有不同啊!”张鹏飞心情沉重,这几天看到的情况没一样顺心的。
李雪松说:“一切等到年底看看吧!”
“走吧,我们回去,你给我找点材料,我看看你们的农业公司是如何组建起来的。”
“行,没问题!”李雪松跟在张鹏飞身后,说:“张老师,您是不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张鹏飞点头道:“确实有问题,你们的农业公司与我了解的差距很大!”
李雪松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张鹏望着远处山坡草地上吃草的黄牛,立刻回头问道:“你们的畜牧养殖业有没有加入农业公司?”
“成立了养殖厂,不过……没有牲畜。”
“没有牲畜?”张鹏飞大惑不解。
李雪松笑道:“也是村里为了应付上面检查,只弄了一个空的厂子,如果上头有人来检查,就让村民把牛赶进去。村里说养殖业还是村民自己搞吧,不过上面不同意,所以还要弄个样子。这点大家都很支持。现在土地都没了,如果再不让养牛养猪,就更没有收入了!”
张鹏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的彭翔在后面淡淡地说道:“搞正经的发展不行,搞这些歪门邪道,一个比一个有点子!”
张鹏飞冷哼一声,说:“是啊!”
大家走进村子,正碰到李春楠带着李钰彤和东小北回来,三个丫头有说有笑的,一天时间就好成了姐妹。大家看到张鹏飞面色阴沉,渐渐把说话的声音放小了。张书记生气不是小事,她们可不敢触他的霉头。
……………………………………………………………………………………
晚饭过后,大家坐在门口的杏树下闲聊,张鹏飞聊了一会儿就回了房间,从李雪松那里得到了一大堆材料,他要好好的细看,同时做出一些整理。没有人敢打扰他,只是李春楠进来给他续过两次水。
夜越来越深了,大家都回了屋里,这时候李钰彤慢慢溜进了张鹏飞的房间。张鹏飞正在忙着看材料,一肚子火呢,看到李钰彤悄悄地溜了进来,便把火撒在了她身上:“你怎么永远都像小偷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偷汉子!”
李钰彤知道他这两天火大,不敢像平时那样分辨,只是说:“我……我来找两件内衣……”说着指了指床角的拉杆箱。
张鹏飞不再理她,提笔在文件写写画画。李钰彤不敢说什么,打开箱子翻出换洗的内衣和睡衣,刚想拉上箱子,又想到了什么。她把自己的内衣放在床上,悄悄地站到张鹏飞身后,却又不敢说话。
张鹏飞正忙着呢,精神高度集中,早忽略了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事。李钰彤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等待着说话的机会,不敢轻易打扰他,准备看他抬头或者喝水的时候再说话。可是灯光飘乎,张鹏飞突然从文件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吓得大叫一声站起来,随后撞在了李钰彤的身上。
“啊……”李钰彤被撞得疼了,大叫一声抱住了张鹏飞,两人差点栽倒。
张鹏飞火大了,怒道:“你有病啊,大半夜的装鬼吓我!”
李钰彤委屈得想哭,吱唔道:“我……我……”
“咣当”一声,不巧房门被推开了,东小北旁苦无人地探进头来,刚想迈步,突然看到张鹏飞和李钰彤抱在一起,李钰彤眼中仿佛还含着泪,更重要的是就在一旁的床上还散落着女式内衣……
东小北尴尬地嘿嘿:“呃……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忘记敲门,我……我一会儿再来。”
张鹏飞气得把李钰彤推开,想解释什么,可是东小北已经出去了,还很细心地把门关得很紧。
张鹏飞咬牙切齿地看着李钰彤,说:“瞧瞧你干的好事!”
“我……我就是想让你把内衣换了,我……我顺便帮你洗洗。这次带的衣服少,需要经常洗……”李钰彤揉着眼睛说:“我没想吓你,就是不敢打扰你,我……”不敢再说话,猫腰找出张鹏飞的内衣裤,说:“你……你换吧,
我就在外面等着。”
张鹏飞心里一软,知道误会了她的好心,可嘴上又不想承认,便嗯了一声。等她出去后,换了新的内衣裤,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又把她叫了进来。李钰彤一言不发,抱着衣服就出去了。张鹏飞盯着她高挑的背影,说:“今天晚了,早点睡,明天再洗吧。哪有大晚上在人家洗衣服的!”
“哦……”虽然张鹏飞的语气很冲,可是李钰彤心里一暖,脸上有了微笑。
东小北就站在外面,李钰彤瞪了她一眼,说:“我就是来拿衣服的……”
东小北窃笑道:“你俩的内衣放在一起?”
“我……他说行李多不方便,就……就那啥了。”
“哦……”东小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就听房里喊道:“东小北,你给我进来!”
东小北向李钰彤吐了吐舌头,拍着他的小脸说:“小李同志,您要是有空,麻烦也帮我洗洗内衣呗?”
“滚,我才没兴趣洗你的骚裤衩!”李钰彤没好气地拍了她一掌。
“你有兴趣洗男人的骚裤衩!”东小北大笑着跑开了,溜进张鹏飞的办公室。气得李钰彤在后面跺脚。
张鹏飞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没再提刚才的事,问道:“你找我有事?”
东小北说:“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您在黄石县调查的结果。”
张鹏飞说:“这里的农民被骗了!”
东小北点点头说:“你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
张鹏飞疑惑地盯着东小北,说:“你这次到黄石县到底为了什么?你是不是之前就听到了一些风声?”
东小北摇头道:“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你敢说之前什么也不知道?”张鹏飞逼问道。
“好吧,我承认。”东小北扮了个鬼脸,“报告张书记,我确实听到黄石县的农业公司有问题,还有就是出租车司机**女承客的情况,就想过来看看。”
张鹏飞气道:“那你来之前来何不通知我?”
东小北无奈地说:“拜托,您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不能不尊重我们记者这个行业吧?”
“你算哪门子记者,你现在是作家!”张鹏飞笑道。
东小北理直气状地说:“我还是记者啊!您也不想想,我发现了问题,可是又没有看到实际情况,如果没有证据就向您汇报,您多半不会重视吧?”
张鹏飞一时无话可说了,东小北说得确实有道理。想了一会儿,他狡辩道:“那我现在人已经到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农业公司有问题?”
东小北得意地笑了,接着说道:“有些事需要眼见为识,您自己得到的消息比我汇报更真实吧?”
张鹏飞笑了,说:“鬼丫头,我说不过你!”
东小北说:“农业公司的问题好查,不好查的是农业公司的问题这么明显,为何县里不调查呢?”
“哼,农业表面上是州里领导,但是很明显发展到黄石县,它已经成为了黄石县的‘国企!’你说是吧?”
“没错,您说得有道理!”东小北点点头:“那出租车司机**女承客这件事……怎么办?”
张鹏飞笑道:“您那个叫**未遂!”
东小北气道:“我没说自己,而是别人!”
“有证据吗?”
东小北气馁地摇摇头。
张鹏飞说:“你要是那天真被那个了,我们就有证据了。可惜……”
“喂,我知道您官大,可是……也不能咒我吧?”
“呵呵,和你开个玩笑。”张鹏飞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放心吧,等我在这里了解得差不多了,就替你报仇!”
东小北说:“好吧,我等着你!”然后又问道:“我有个提议。”
“说吧。”
“因为我的亲身经历,我想写一篇这方面的文章发出去,您怕不怕给省委抹黑?”
张鹏飞低头想了想,黄石出租车司机**女承客这种事一但刊发,确实会令省委省政府感到压力。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黄石县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办呢?想到这里,他便说:“好吧,随你吧,国内有新闻自由,我要尊重你的职业!”
东小北冷哼一声,说:“您是想到了好办法吧?”
张鹏飞瞪眼道:“少没大没小的!”
“您睡吧,我走了。”东小北得到了满意地答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张鹏飞摇头苦笑,他很佩服东小北的勇气,现在的记者有很多都是靠着卖文赚钱,有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就会主动联系当地的政府,随后得到一些红包了事。可东小北仍然坚守着职业操守,这很难得。
更难得的是,她在面对高官时仍然保持本性不变,这就实属不易了。换作一般小记者,见到省委书记还不是满脸讨好?而东小北仿佛没把他当成省委书记,只把他当成了一位长者,这种感觉让张鹏飞心里很舒服。整天混在官场,已经腻烦了别人总对他低声下气的。
张鹏飞又坐在桌前看材料,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想到了程建设,不知道段秀敏调查到什么地步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 ”查找本书最新更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