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裴行俭如此模样,陆瑾眼泪霎那间就流了出来,沿着眼角布满了面颊,啪嗒啪嗒的滴在了地上。
在陆瑾的心中,裴行俭不仅仅是领导他的主帅,更是他的良师益友。
在他来到长安举目无亲的时候,是裴家人对他生出了友谊之手,虽然后来陆瑾离开了裴家,但是在心内来讲,他已经将裴家人视为了自己的亲人。
至于裴行俭,更亲切得如他的长辈一般。
这也是当年为何陆瑾愿意将自己真实身份透露给初次相识的裴行俭知晓,最为主要的原因。
而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不管是担任棋博士、棋待诏时,还是在他考取进士时,甚至在他成为监察御史以及太平公主驸马之后,裴行俭都给予了他莫大的帮助和支持,这种帮助和支持都是不求回报的。
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更别提还是如此恩德,此时见到裴行俭已是处在弥留边缘的痛苦模样,陆瑾的心内当真如同刀砍剑刺一般难受。
他深深的吸了吸鼻头,努力控制着不断奔涌而出的泪水,嗓音暗哑的询问围在榻边的那几位医士道:“几位郎中,裴帅真的已经不行了么?”
郎中们面面相觑了一眼,全都点头轻叹出声,答案不言而喻。
陆瑾仰首闭上眼睛,强压下沸腾的悲痛,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的声音才在帐内响了起来:“孝杰,即刻请狄安抚使,以及阎温古、爨宝璧、刘景仁、淳于处平、沙吒忠义五位总管前来中军大帐,咱们一起送裴帅最后一程。”
顷刻之后,帐外马蹄声疾,几位总管以及狄仁杰都来了。
大概均是处在睡梦中的关系,大家衣衫凌乱,睡眼惺忪,围在裴行俭榻边见到他行将逝去的模样,所有人都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悲痛。
一时之间,帐内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唯有不停响起的微微抽泣声。
常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与狄仁杰关系要好的陆瑾、狄仁杰两人早就已经让忍不住泪流满脸了。
因为裴行俭子嗣此刻均不在身边的缘故,陆瑾更是跪在了地上,权当子侄为裴行俭送行。
子时三刻,似乎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昏迷了十来日的裴行俭竟然转醒了过来,老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微微的红润。
他的身子他自然非常的清楚,望着围在榻边流泪不止的属下们,裴行俭老脸上行却是浮现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艰难开口道:“诸位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何须为本帅伤感?本帅为国尽忠戎马一生,此刻逝去亦是了无遗憾现在本帅唯有一件心事未了七郎”
“陆瑾在此。”陆瑾哽咽一句,抬起衣袖抹去了眼眶泪水,聆听裴行俭最后的指示。
裴行俭努力睁开老眼希冀看清楚陆瑾的模样,喘息言道:“本帅死后你,你率军驻扎鄯州等等待新来之主帅,若在这期间消息不甚泄漏,那么立即全军素缟为我发丧钦陵赞卓乃是多疑之人,必定会怀疑此乃本帅的诈死之计,在没得到肯定之前,吐蕃人必定不敢对鄯州发动攻势,能拖一日是一日”
说完此话,裴行俭像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般,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陆瑾泪流满脸,悲伤不能自禁,凑到裴行俭耳边轻声问道:“陆瑾知道,裴帅可有什么话对家里人说?”
裴行俭闭着双目休憩半响,方才吭哧言道:“二郎三郎虽然未及加冠,但是老夫相信朝廷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妥善安排的现在,老夫心中唯一不放心的是淮秀她乃是老夫死去长子唯一的血脉从小被老夫和夫人惯坏了七郎,若是可以替老夫好好照顾淮秀拜托了。”
陆瑾流泪不止,握着裴行俭枯瘦的手掌拼命点头道:“裴帅放心陆瑾知道了,今后一定会照顾好淮秀。”
裴行俭欣慰的点了点头,嘴角流淌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波纹,眼眸中的丝丝光亮像是燃尽油灯的灯芯般渐渐熄灭,溘然长逝在了中军大帐之内。
陡然间,帐内悲声大作,所有人均是跪在了地上。
此刻,夜更深了,恰如乌云般笼罩在了唐军阵营的上空,久久未曾散去。
在离鄯州西面百里之处,有一片浩瀚无比的大湖名为西海(后世青海湖)。
西海茫茫苍苍方圆三百余里烟波浩渺,周围青山苍翠草原无垠起伏,两岸绿草如茵,牛羊遍地,湖面上鸳鸯戏水,鸿雁成群,堪称陇右明珠。
此时正值深夜,平静如镜的湖面倒影着繁星璀璨的苍穹,恰如两个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分不清哪里是天,哪是是水,堪称天水共一色。
一个孤单的背影正站在湖畔仰望着浩瀚深邃的星空。
此人年龄大概四十些许,穿着一套绣着连珠纹图案的月白色翻领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牛皮革带,身材高大而又消瘦,长发在头顶扎了一个小髻,垂下来的发丝编成了细密的鞭子披散在肩头。
他的长相非常的普通,气质却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甚至还透着几分弱不经风的感觉,仿若是一个从未经历过什么磨难的贵族诗人。
湖风吹过带飞了他的衣袂,披散着的长发舞动不止,使之看上去如同快要踏云而去,破碎虚空的隐士般,神秘无比。
便在此刻,一颗其大如斗的璀璨流星陡然从苍穹中出现,拖着长长的尾巴横亘于北方天际左右,霎那间竟令周边所有星辰均是黯然无光,过了须臾方才消失不见坠入了不知名的深处。
白袍人自然将刚才天上奇异的星象景观尽收眼底,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捋须斟酌半响,方才皱着眉头朝着不远处的山陵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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