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恍然回过神来,只觉这宫娥模样似乎隐隐有些熟悉,略一思忖猜想必定是自己所教授过的宫娥,拱手言道:“娘子躲在这里不声不响,在下差点便着了你的道儿,不知娘子叫住在下,所谓有事?”
太平公主眼眸闪过一丝促狭之色,右手捂住朱唇清了清嗓门,突地换成一种略显低沉的嗓音:“陆兄,几日不见,莫非不认识在下了么?”
闻言,陆瑾露出了惊愕之色,一双虎目瞪得老大,指着太平公主语不成句:“你你你是”
太平公主微微躬身,风度翩翩地作礼道:“在下李令跃,陆兄有礼也!”
陆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云里雾里,绕着太平公主打量了一圈,太平公主酡红着脸颊也不说话,任由他打量观望。
半响,陆瑾恍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好你个李令跃,你竟是女子?啊呀,当时我怎么都没发觉。”
太平公主笑语言道:“你我初见之时,陆兄心在蹴鞠,自然毫不在意,其后杏林宴咱们又分开而坐,几乎再没见面的机会,自然而然被我蒙混过关了。”
陆瑾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仔细回想,这才发觉原本“李令跃”的嗓音就有些清朗细亮,与男儿低沉浑厚之声略有不同,只是当时浑不在意,也没有探究深思,现在听来,才感觉异样。
看到活泼英朗的“李令跃”变作了楚楚动人的绝代佳人,陆瑾又觉滑稽又觉尴尬,拱手一礼道:“那日不知娘子女儿身,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这般拘礼,孔夫子么!”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言道,“你我以前如何相处,现在也如何相处,不知陆郎意下如何?”
陆瑾略一思忖,微笑点头,然而他心里也明白,在“李令跃”变作了女儿的那一霎那,两人之间那淡淡的友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毕竟男女有别,取而代之,则是一种默契欣赏。
“对了,还不知娘子名讳?”
“奴姓李,名为令月,家中姐妹排行第四,陆郎唤我四娘便可。”
陆瑾微笑颔首,目光上下扫视了太平公主衣衫,迟疑了一下方才言道:“瞧四娘衣饰,莫非是宫中宫娥?”
太平公主点头笑道:“不错,奴专司伺候天后,清明节时天后驾临芙蓉园观景,奴眼见外面热闹,一时之间按捺不住偷偷跑出来玩耍,恰巧遇到陆兄与人蹴鞠,后面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陆瑾想了想,恍然醒悟道:“怪不得在杏园时裴侍郎会对你前倨后恭,原来四娘竟是天后身边之人。”
“当然,令月狐假虎威,裴炎自然不敢开罪。”太平公主俏脸带笑,美目隐隐有光彩流动。
两人边走边谈,沿着宫道缓步慢行,话题倒是不断。
太平公主并非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柔弱女子,面对陆瑾,反倒极为健谈,所讲述的那些宫中趣事倒也听得陆瑾津津有味。
走得半响,宽阔的宫道就此分岔,一面通向内宫宫殿群落,一面则是通往内文学馆、翰林院等地。
而在道路两旁,则守卫着顶盔贯甲的羽林卫士,玄色战袄甲胄闪亮,腰间长刀更是闪动着熠熠光芒,直如那天兵神将般威武。
太平公主明白此处为内宫宫殿和内宫衙门交汇之处,宫娥内侍若没有尚宫局的通行腰牌,是不能随意走入内宫衙门方向,而自己也只能在此地与陆瑾告别。
陆瑾显然也明白此点,停下脚步微笑言道:“四娘,我要回内文学馆了,就此告辞。”
太平公主轻轻颔首,贝齿一咬红唇,心里面却生出了几分依依不舍之情。
陆瑾对着她颔首一笑,正要转身之际,没想到太平公主突然开口言道:“陆博士,明日你还会前来掖庭宫讲授棋艺么?”
陆瑾笑道:“若没有其他事情,自会每日前来掖庭。”
“那我明日便在掖庭宫等待陆博士。”太平公主心里郁结稍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正在两人依依惜别之际,宫道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隐隐有卫士呵斥和女子哭闹之声。
陆瑾和太平公主同时一愣,举目望了过去,便看见一名黑衣老内侍正带领四个膀大腰圆的羽林郎朝着这边走来,羽林郎中间,还押解着一个宫装女子,哭哭啼啼不断。
渐行渐近,待到看清那女子模样,陆瑾面色立即为之大变,快步上前挡在黑衣老内侍面前,拱手言道:“公公稍等,在下乃内文学馆棋博士陆瑾,不知婉凝娘子所犯何事,需要这般押解?”
那哭哭啼啼的宫装女子正是尚食局司膳婉凝,眼见陆瑾拦路,她眼眸中的泪珠流得更凶了,惶恐不已地言道:“陆博士,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你快救救我啊。”
黑衣内侍止住脚步,上下打量了陆瑾一眼,冷冷言道:“咱家奉天后旨意拿婉凝问罪,你这小小的棋博士竟敢挡咱家去路,还不快快闪开。”
陆瑾眉头大皱,不卑不亢地言道:“即便是天后要捉拿婉凝娘子,也总该有个原因吧”
黑衣内侍冷哼一声,显然不屑不语,正要挥手示意继续前行,不料一个清脆的嗓音已是响彻耳畔:“喂,小齐子,陆博士问你话呢,为何不回答?”
这黑衣内侍本为伺候武后多年的亲信宦官,主子位高权重,奴婢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因此他在内宫中也算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即便是有些嫔妃命妇见了,也不敢将他视作低贱仆役,而都是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齐公公”。
如今,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还有人胆敢叫他“小齐子”,如何不令齐公公愤怒不已。
正要开头大骂站在陆瑾身后那不长眼的宫娥一顿,然而齐公公刚瞄得那人一眼,眼见居然是太平公主,整个人如遭雷噬般陡然就呆愣住了,脸上也露出惊骇不已的神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