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来,这样的运转程序没有半分不妥,贞观年间也是凭借这样的制度,制定政令、颁布政令、执行政令,才能使得大唐进入煌煌盛世,国泰民安山河安定。
不过可惜的是,当今圣人羸弱多病,皇权渐渐旁落到了武后之手,对于妇人干政,朝廷那些正直的官员们历来是深痛恶绝,政事堂宰相也是百般抵触,甚至时而发生阴奉阳违之举。
武后秉性坚刚,觉得既然宰相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令起炉灶在翰林院设立北门学士,以分宰相之权。
这群北门学士尽管多数官职低微,然而参与中枢决策,也是大权在握,武后正是凭借北门学士的决策论断,制定国家大政方针,几乎让翰林院等同于一个内廷政事堂。
然因男女有别的关系,武后不能整日呆在翰林院处理政务,一切奏折批阅都需要在内宫进行,传达旨意亦是如此。
于是武后提拔重用宫廷女官担任身边机要之职,这上官婉儿便是在那时候脱颖而出,成为专门替武后起草诏书的侍诏,深得武后信赖,一时之间权倾内廷,就连身为从六品上的内文学馆馆主苏味道,也对其甚是巴结讨好。
正在谈话间,身材高大的司马仲连大步匆匆地走了过来,拱手作礼道:“老朽司马仲连,见过上官侍诏。”
上官婉儿笑微微地虚手一扶,言道:“昔日司马伯伯与婉儿祖父相交甚笃,去岁阿娘出宫购置宅邸,也多亏你的相助,一句上官侍诏何其生分也?倘若司马伯伯不弃,直接唤我婉儿便可。”
司马仲连见惯了帝王将相,自然分辨得出何为客套,何为真话,见到上官婉儿身居中枢高位依旧平和如昔,不禁老怀大慰,感叹连连道:“游韶兄真是有一个好孙女啊,倘若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司马仲连口中的“游韶兄”正是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麟德元年664年,武后引道士入宫行厌胜之术,被高宗所厌,密召上官仪前来起草废后诏书。
谁料墨迹未干,便已经消息败露,得知情况的武后气势汹汹直闯而入,当殿质问高宗因由,高宗摄于武后强悍,竟将过错全部推到了起草诏书的上官仪身上。
替帝王背黑锅本是臣子本分,上官仪夹在他们夫妻两中间百口莫辩,只得默默然忍受了。
经过此事,武后将上官仪记恨在心,同年十二月,指使亲信爪牙许敬宗诬陷上官仪、王伏胜勾结废太子李忠图谋叛逆,上官仪被投下大狱,与其子上官庭芝、王伏胜一同被处死,家产抄没,其时上官婉儿尚在襁褓,和母亲郑氏一同被没入掖庭,充为官婢。
一阵默然,上官婉儿轻笑言道:“一切都是成年往事了,司马伯伯啊,该忘记就忘记吧。”
上官仪毕竟是以谋反罪处死的,在此提及的确有些不妥,且其中还牵扯到了天后,司马仲连幡然醒悟,笑道:“哈哈,老朽失言,婉儿啊,去馆内看棋如何?今日有一少年郎君,可不得了也!”
上官婉儿杏目一转,笑道:“可是昨日胜过伯伯的那陆氏郎君?”
“噫,你怎么知道的?”司马仲连登时一头雾水。
上官婉儿还未回答,苏味道已是笑着插言道:“堂堂围棋第一人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战成平手,整个京师都已经传遍了,侍诏消息灵通如何会不知?”
司马仲连捋须笑道:“原来如此,哈哈,目前陆郎已经进入了决赛之局,婉儿如果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自当如此。”上官婉儿淡淡一笑,在苏味道和司马仲连的陪同下,朝着小楼而去。
进入专门准备的房间,上官婉儿落座在了案前,一名侍女忙不迭地捧上解渴蔗汁,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了一旁。
司马仲连还要主持下面的对弈决赛,因此并没有在房内作陪,与上官婉儿对案而坐的只得苏味道一人。
苏味道吩咐侍女打开窗户,垂下用以遮挡外面视线的轻纱,笑言道:“侍诏,下面便是棋助教招录之地,而落在棋案两端,分别是进入最后决赛的陆瑾和任哲茂。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端起案上蔗汁轻啜,将目光望向了窗外,正要说话,视线却是突地一凝,竟是无比惊奇地“咦”了一声。
房内安静得唯闻针落,自然没能瞒过苏味道的耳朵,他讶然笑问道:“侍诏怎么了?”
上官婉儿俏脸上的惊讶之色消失了,化作一阵淡淡的微笑:“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他?谁也?”苏味道顿感二丈摸不到头脑。
上官婉儿美目中流淌着变幻不止的光彩,言道:“馆主,刚才你说那白衣青年叫做陆瑾,对么?”
“正是如此。”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笑道:“其实昨日,奴与这位郎君曾有一面之缘,还幸蒙他出手相助,才免遭噩难。”
“哦,竟有此事?”苏味道登时变了脸色,急切言道,“难道在长安城中,还有人胆敢对侍诏你不利么?”
“非也,”上官婉儿摇头笑道,“昨日奴乘坐马车路过东市,不意驾车骏马受惊狂奔,当时车内就婉儿一人,正在彷徨无措当儿,这位陆瑾陆郎策马追赶,竟不顾安危地跳上婉儿马车,硬生生止住惊马,为此肩头还受了伤,可惜奴当时急着归家,否者一定好好致谢一番。”
苏味道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侍诏昨日竟有此等遭遇,陆郎行侠仗义救人危难,今日你们又重逢于此,倒是颇具缘分了。
上官婉儿正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听苏味道言及她与陆瑾颇具缘分,俏脸不禁悄悄地泛出红晕,美目再看向正在台上对弈不止的陆瑾,嘴角轻轻地掠过了一丝笑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