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位于西六宫,而六局一司位于整个皇宫的东北角,崔司籍和郁偆需穿过大半个皇宫,才能到达长春宫。
这西六宫也只是个虚数,这偌大个皇宫,哪儿会正正好好在西面,只有六座宫殿。
每穿过一道宫门,崔司籍就要取下随身携带的对牌,交由守门的侍卫,并跟侍卫讲明是要去何处,做什么事情。
郁偆有时也要被盘问一番,好在这些崔司籍事先都教导过,郁偆也算是应对得宜。
冬天多雪,就算每日天不亮,宫内的内侍都会将积雪扫净,但这地上免不了还是会有积水。
郁偆走到半路鞋子便湿了,裙子也沾到了些水渍,但她哪敢儿出声询问。郁偆口中喷出团团白雾,捂了捂冻得发红的鼻子,继续跟在崔司籍身后走着。
好不容易到了长春宫,崔司籍和郁偆却不能马上见到淑妃娘娘,需在殿外等候宣召。
一位女官打扮的年轻女子,从殿内缓缓走出来。那人向崔司籍行了礼,崔司籍也向其还礼。
“娘娘尚在用早膳,等她更衣之后我再去禀告。我先带你们去偏室烤烤火,将这一身的寒气去了。”
崔司籍向郁偆介绍道:“这位是宁昭容,原先在司籍司当女史。”
崔司籍这么一说,郁偆便想到了,刚来司籍司时,蔡女史说的话。
宁昭容低头看向郁偆:“这就是那个孩子吧?长得可真标致,等再大些,怕又是一个小美人。”
郁偆的头更低了些,她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夸奖。
宁昭容还当郁偆是头一次见这宫里的贵主,有些害怕,便弯了腰,细声安慰道:“等一会儿见了娘娘,你可千万别紧张,娘娘问什么,你就会回答什么,要是答不出,那边老老实实地说不来,可千万不能说谎话。”
郁偆微微点了下头,向宁昭容施了一礼:“多谢姐姐提点。”
宁昭容点点头,看郁偆的礼仪并不差,便带着二人去偏室取暖。
在偏室内,郁偆颇有些坐立不安,她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崔司籍,提了胆子,想要说些什么。
崔司籍阖着眼睛,缓缓道:“今个儿九皇子便要出行,想来九皇子会来这长春宫中,与淑妃娘娘拜别。九皇子头一遭离了京城,娘娘怕是颇感伤怀。怕是……要等许久,娘娘才会召见咱们reads;。”
今上子嗣颇丰,如今活着的皇子公主便有三十多位,已长至成年的也有将近二十位。
郁偆早已将这宫中众位贵人的关系,牢牢得记在心里,这长春宫内的淑妃娘娘,已育三位公主、一位皇子。但长至成年的,也不过一位公主、一位皇子。
公主早已下降,驸马是世家子弟。
而皇子便是九皇子。
今上早在前年,便封了九皇子为诚理亲王,金宝金册也已制作完毕,该有的亲王府早已建设完成。只是尚未正式受封,便显得有些名不正也不顺,因此众人尚且只称其为九皇子。
郁偆走到巨大的熏炉前,将已经烘干的鞋子拿在手里试了试,再给崔司籍和她自己穿上。
刚整理好衣裙,宁昭容便来宣崔司籍及郁偆,去见淑妃娘娘。
郁偆甫一进殿内,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伴随着一股热意袭来。殿内暖意融融,宛如春夏之交。
站立于两旁的侍女,掀开打磨得异样耀眼的水晶珠帘,露出里头的陈设来。
崔司籍所住的房舍,就已经是精美异常,但跟这里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那些摆件陈设,容不得郁偆多看一眼,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等着淑妃娘娘进殿。
郁偆跪在崔司籍的斜后方,目不斜视地,看着地上铺着的大红猩猩毡子。
只听一声珠帘响动,一双缀着珠玉宝石的云头鞋,出现在郁偆的视线里。长长的裙摆掖着地,随着主人的动作,在大红色的毡子上形成一道涟漪。
等着那鞋子的主人坐下,一旁站着的女官,说了声:“起……”
郁偆便跟着崔司籍的动作,规规矩矩地起身,不敢有一丝额外的动作。
“这便是你跟我说的丫头?说是正月初一生的,带上前来让我瞧瞧。”
“是……便是这孩子。”
这一回的声音郁偆听得出来,这是宁昭容的声音。
郁偆被宁昭容引着上前,胸口的心脏“砰砰”地跳,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郁偆却像是走了许久。
那双缀着珠玉的绣鞋,又进了郁偆的视野。
“将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瞧瞧。”声音温柔似水,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郁偆缓缓抬头,视线向下,不敢直视眼前的贵人。
利用余光,郁偆看见眼前穿着华服的女子,缓缓点头,轻启朱唇,道:“规矩倒是不错,那便是她了。”
因着这一句话,崔司籍和宁昭容皆是舒了一口气。
而后,郁偆便被带了下去,说是要让她住在这长春宫内,不回司籍司了。至于郁偆常用的东西,崔司籍自会派人送过来。
换了个新环境,郁偆便有些紧张,她捂着心跳尚未平复的胸口,看着坐在她身旁的宁昭容。
宁昭容伸出手来,盖住郁偆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微微一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别人抢都抢不来的。你安安心的在这住下,等着九皇子回京来,你便好回司籍司去了。”
九皇子第一次出京去那么远的地方,作为母亲的淑妃,自然是担心的reads;。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被今上知晓,怕是有怨怼之嫌。
淑妃原是想着,命人日夜书写平安经,然后于宝灵宫中焚化,以此祈求儿子一路平安。
这事情,原本是落到了宁昭容的头上。
宫中识字的宫女内侍本就不多,能写一手好字的更是稀少。可宁昭容怎么肯长时间,离了淑妃娘娘跟前。
宁昭容原本就是后来的,与原本在这长春宫中伺候的人,有着天然的隔阂。如今要是接了这份差事,哪怕只有一段时间,她都不依。到时候被别人顶了位置,有苦都没法跟人说。
还好,淑妃当时只是有这个意思,还没有最终下决
定。只说是,想找个可心的人书写平安经,聊以慰藉。
宁昭容知道后,哪敢懈怠,立刻找了个借口,去了趟司籍司,找崔司籍想办法。再怎么讲,这崔司籍也是她以前的上司,还住过一个屋,怎么也比其他人强些。
崔司籍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郁偆。郁偆年纪不大,但这字已是写的工工整整,一手楷书,虽还有些稚气,但已是能见人。郁偆还有一好,那就是她的生辰八字,一年年头,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虽说,崔司籍存了让郁偆养老的心思,可也没想着要压着郁偆,不让郁偆出头。宫人要想出宫,说简单也简单,说难那真是千难万难。
崔司籍是想风风光光出宫,那自然是要等到自己无法理事,然后求着内宫的贵人娘子,让她抱病还乡。这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那在这宫里的日子里,自然是要好好培养郁偆,让郁偆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崔司籍想定了主意,又和宁昭容商量着,怎么和淑妃娘娘讲。
宁昭容回了长春宫之后,先是往如今宫中流行的,绣着名家字画的屏风上引。而后,便说了这图屏是郁偆想出来的,不过郁偆年级小,绣着玩,倒是被尚功局的主事见着后,派了大用处。
这是宁昭容从司籍司回来后,当成趣事,与淑妃娘娘说的。之后,宁昭容又像是不经意地,提起郁偆生的时辰好。
这一套话说下来,便让淑妃留了心,不过,也只是觉得郁偆这人不错。
淑妃又不是个糊涂的,见宁昭容说这些,也有些猜到宁昭容的心思。但是,这点儿小心思,淑妃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这宁昭容还是事事以她为先,那她还是能包容这一二心思的。
郁偆确实是个好人选,而且比宁昭容更隐蔽。不过是个小宫女,调过来之后,明面上担份洒扫的工作,私底下让她呆在屋子抄经书,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淑妃苦笑着想,这便是天家,连关心儿子的拳拳爱意,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被窝里,偷偷地念上几句平安。
郁偆听明白原委之后,便在这长春宫里住下了,就住在宁昭容的房里。和宁昭容住在一道的,还有另外一位昭容,不过也是淑妃娘娘的心腹,对于到来的郁偆,表示了欢迎。
没有多余的床,郁偆只好和宁昭容睡一张床。
到了夜里,宁昭容和郁偆讲:“今天轮到我值夜,你先睡吧。明天我拿了经书,和笔墨纸砚过来,让你在屋里抄写。抄写经书,最重要的是心诚,不必追求一个快字,你慢慢写就是了,不过也不能太慢。等你写完一篇,我就拿去交给娘娘。等我休息的时候,我也可以带你在这长春宫里走走。……”
郁偆时不时地点下头,听着宁昭容的点点话语,心里觉得,这宫里和外面也没什么不同,还是好人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