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逸梦还不知道自己的继父正在来接自己的途中,刚刚起身的她不知怎地想到了冬日里藏下的雪水,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在烹茶作饮时有特殊的功效,却还是想要看一看,看看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因为这个简单的念头,凡尘和凡烟便拿起了锄子在梅树下挖掘,那三坛雪水也有她们的功劳。
若是在她们表忠心之前,逸梦这般为了一时兴起而来的吩咐,她们多是会找借口推诿的,这雪水埋下的时候也是,接雪花的时候,连带着玩雪,一个个都是饶有兴致的,可是等到真的要埋起来了,便是这个说拿不起锄头,那个说无用的推掉了。
后来,还是李婆婆过来挖的坑,她年纪大,挖不动院子里的硬土,便在梅树下挖了一个小坑,勉强把三坛雪水埋了起来,如今再挖出来,倒是轻松,轻轻一锄头下去,便可以看到坛子的踪影了。
“哎呀,我好像把坛子敲碎了!”凡烟轻呼了一声,看向凡尘,她听得要挖土,便憨实地来了一下,铁制的锄子到底还是有分量的,再配上她的蛮劲儿,就听得“哐啷”一声,她的虎口发麻的同时,也看到了那有了碎纹的坛子盖儿。
“不是都碎了吧?”逸梦听了声音,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有些不敢动弹的凡烟,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丫鬟,还真是憨厚,有必要这么卖力地锄下去吗?早在凡烟高高抡起锄子的时候,逸梦就觉得要糟,坛子破了,也算是意料中事,并不责怪,“你不要用锄子了,给凡尘帮忙吧!”
凡尘暗自摇了摇头,却不知是在责怪凡烟的冒失,还是在感慨逸梦没有小姐的威严模样,轻巧地用锄子去扒开坛子周围的土层,好似手中拿着的也是绣花针一般,丝毫不见费力,三两下,坛子就露出了大半。
凡烟得了休息令,却觉得闲着不好,便用手擦去坛子上的浮土,又拿了树枝在坛子周围刨土,不停地撬来撬去,鼓捣了一会儿,那个有裂纹的坛子也被她弄出来了,倒是功夫不负苦心人。
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喜色,凡烟特意把坛子抱到了逸梦的身前,高兴地说道:“小姐你看,我没有弄坏,只是盖子裂了,里面应该还好好的,当初封起来的时候,不是还在坛子口上裹了几层绢布才放下的盖子吗?里面应该没事!”
逸梦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应道:“嗯,里面应该还是干净的。”这时候倒想起还有绢布来了,刚才怎么想不起来坛子容易被打破啊?!
凡尘这时候也把剩下的两坛都拿出来了,比起凡烟双手都沾着泥土,指甲里也是脏乎乎的,凡尘的双手则干净多了,她一直用手绢包着手,倒是细致谨慎的。
正是爱美的年纪,又见过了少夫人的娇美,吕娘子的齐整,她是再怎么也回不到当初抢食发霉的馒头那种时候了,除了服饰上更加讲究之外,也学会了涂脂抹粉,偷偷向李婆婆讨教着如何更好看,旁的不说,这等维护美貌的工夫,却不是那等绝色女子的专属,李婆婆私下里倒是告诉了她不少妙招,连这种做活时候护手的工夫也不曾藏私。
逸梦将凡尘的爱臭美都看在眼中,却觉得也不算是过分,倒也没有吭声,却对凡烟投去了意味不明的目光,明明她比凡尘还大一岁,怎么就是不开窍呢?平日粗拉拉大手大脚地不说,就连这整洁的工夫也不如凡尘太多了。
看到凡烟正要打开坛子,逸梦忙叫住了她:“不用着急,先去打盆水洗洗手吧!”要是让你这样打开坛子了,里面的雪水估计也不会干净了!逸梦腹诽着,支走了不明缘由的凡烟。
算是傻人有傻福吧!凡烟心眼儿粗,乐呵呵地就跑去打水了,倒也不曾想过是自己这双脏手惹人嫌了,也就少了些腻腻歪歪的别扭。
常常看到古书中说多少年多少年的雪水如何如何的,逸梦对这个也有些好奇,更多却是怀疑,便是好水,放了那么多年,难道不会发臭不会生虫吗?还是说细菌不会浸染好水?现在的密封条件也没有那么严格吧!
以前逸梦顾忌年龄问题,不敢有太多的奇思妙想,便是到了七岁上才弄了这想之已久的雪水,还曾想过弄些露水什么的,却终究下不了那个工夫,又不放心凡尘凡烟动手,便是当时指使她们,只怕也是指使不动的吧,说不定还要来个阳奉阴违。
这点,逸梦倒也清楚,索性自己也不去惹人嫌,无事生非,安安分分地自己过自己的,与她们相安无事也就是了。
先把碎了的那坛打开,盖子一入手就从裂开了,把一片片的碎陶拿下来,就已经能够看到最外层的那层麻布了,揭开麻布,再有一层黄绢,然后才能够看到雪水的模样。
放了一季的雪水早就化开了,刚一揭开黄绢,似乎还可以闻到清新冷清的气息,再看那水,却也不见污浊,还似接来时的那般纯净。这些雪在未曾落地之前便被丝绢接起,又是逸梦亲自抖落在这陶瓮中的,干净自然不用说,融成的水乍看也是清澈见底的,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肉眼看不见得细菌污垢了。
凡尘这时候找来了小暖炉,是冬日烤火时的暖炉,小巧玲珑,易于移放,配着的,还有一个紫砂小壶,本是顺便温水以增添房中湿气的,这时候却成了烹茶的好茶壶。
“小姐,用什么茶叶?”凡尘犹豫着看了看一旁的储藏架,上面的茶都是陈府历年送来攒下的,她和凡烟从来不喝茶,倒是把这些好茶叶都省下来了。
逸梦犹豫了一下,真的要试着烹茶了,却又不知道到底是那种茶叶好了,眼光一扫,看到了架上的药柜,说:“把那些菊花拿来吧!”
去年想要做菊花枕,要了些菊花来,这才知道原来菊花也算是一种药材,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治不了什么大病,却是一些病中的佐药。当时做完了枕头还有剩,便把剩下的收了起来,这时候突然想到了菊花茶,便不由得想要试一试。
逸梦以前从来不喝茶,对于茶道懂得也不算多,若不是茶艺实在是好看,她怕是看也不会看一眼,若说喜欢,她总是最爱果汁多一些,要那种原汁原味的果汁,不要任何添加剂的那种。
便是茶,若是喝的话,她也只喜欢花茶,一是因为能够品出花的香味儿,也就是一喝就知道是什么茶,二是因为花茶的好看,看着那一个个小而干枯的花朵或是花瓣在茶水中渐渐舒展,吐露芬芳,用自身的色彩浸染着茶水,真是美妙的感受。
逸梦说要喝花茶,那便真的只是花茶,再不要旁的茶叶相辅,也不要添加糖块儿,只是把花泡成了茶,既简单又单纯,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品出花中的味道,再有旁的,便是俗了。
凡尘也不懂喝茶,看得逸梦把那小小的菊花一朵朵放在黑白小盏中,并不觉得有趣,只是逸梦宁静淡然的神情让她觉得恍然,八岁的小姐便有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沉稳,倒不似一般的顽童了。
一会儿,壶嘴儿便有热气升腾,咕嘟咕嘟的声音也响起来了,逸梦再不要凡尘动手,自己拿了帕子垫着手,自提着小壶泡了三盏茶,把一盏放在了凡尘的面前。
凡尘也不客套,她虽然在学规矩,却还是习惯了原先的相处模式,端起小盏来就喝,却忘了自己的身份就是跪坐在小姐的对面都是没有规矩,何况这样的大大咧咧。
“啊,这水果然有些甘甜哪!”吹了一会儿,才轻轻抿了一口,凡尘就忍不住夸张地说。原先接雪水的时候,逸梦的理由便是听说雪水甘甜,因为觉得不可思议,凡尘才记得特别清楚,此时把一分甘甜只当作十分来夸耀,倒是有讨好逸梦的意思了。
逸梦一笑,道:“且等等,看这花瓣舒展了再尝尝看吧!”坐着不动,守着面前的茶盏,看那一片片玲珑的花瓣在水中翻滚卷舒,慢慢显露出原来的形态来,闻着那淡淡的香,倒真的有几分惬意自得。
凡尘偷偷咂舌,竟是要等一会儿才能喝啊!想到自己和凡烟一样犯了冒失的毛病,不由得微微脸红,垂下了眼帘,学着小姐的样子看那茶水中的菊花。
“哎呀,你们怎么先喝上了!”凡烟突然从凡尘身后冒出来,把凡尘惊了一跳,未及反应,手中的茶盏已经被凡烟抢走了,并且仰头喝下,凡尘正要做声,就看得凡烟扔了茶盏,蹦跳不停,张着口,以手做扇不停地往口中扇风,还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该,谁叫你要抢来着?!”凡尘忍不住也笑了,用眼神去瞟小桌上的茶盏,小姐倒了三盏茶,分明还有一盏是她的,她偏偏要去抢自己手中的,烫了可不是活该?!
凡烟瞪了凡尘一眼,略有委屈地看向小姐,倒是想要告状又不敢的模样,倒让凡尘软下了心,倒了一杯冷水给她,让她舒缓一下口中的灼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