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银脊龙船,船身长六十四丈,宽二十八丈,高五层,可载数千人。船首一只龙头傲然而立,双目炯然有神,须发迎风而动,好不威风!
这个庞然大物气势巍然,在海浪中昂然前行,犹如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的蛟龙。
时值八月,晴空万里,海面上阳光灿烂,迎面却是一股凉意。海风中带着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少年站在第三层的甲板上,望着滚滚波涛,面色一片沉静。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眉目清秀,身形消瘦。海风一吹,宽松的袍袖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十分瘦削。
他的面貌十分清俊,脸上的神情却有着与年龄、长相不符的肃然。
巨船在乘风破浪,船头卷起一阵阵的浪潮,浪头翻滚起伏,但还远远够不到高高的甲板。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那少年忽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今日我所乘坐的舟船可要重得多,没有佛法加持想必也是翻不了的。”
此句出自唐代诗人钱起的一首送别诗,送别的对象是一东渡的僧人。
杨隽不是僧人,此时却正在东归的路途上。
海风拂面,巨大的白云低垂,仿若漂浮在宽广的海面上。
景色舒朗,杨隽的心情却并不甚美。
在甲板上站了大半个时辰,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袍和头发。在这个世界醒来五天了,杨隽还是不太习惯一头长发和宽袍大袖的打扮。
正欲转回船舱,迎面却见三人朝自己走来,不由一愣。
“喂,姓楚的小子!”当先那人一脸鄙夷,道,“几日不见,怎的浑身都冒着酸气,还学那些腐儒作起诗来了?”
另外一人道:“何止是酸,简直是穷酸!就你这鸟样,也配作诗?”
这三个少年皆是十五六岁模样,都穿着玄天门初级弟子的服饰。唯有最后那个背着手,慢悠悠踱着步子的,在腰间悬挂了一块玉环。
杨隽嘴角轻扯,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他花了好几天时间理清了一些楚恪的零碎记忆,这才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间就遇到挑事儿的。
原身楚恪,是嵊洲大陆第一大宗门玄天门弟子。
作为嵊洲大陆最负盛名的大宗门,玄天门兼收并蓄,选纳弟子不以出身而论,因此出自白屋寒门的弟子亦为数不少。
在这形形色色拥有丰厚背景的一众同门之中,楚恪原本并不起眼,然而他却在本届弟子中出了名。
玄天正宗以育人为要,三月一季考,一年一岁考,三年一小比。
这样的“考试”频率对于高三学生杨隽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令杨隽哭笑不得的是,楚恪连续三年,不管是季考、岁考还是刚结束的小比,在本届弟子中都是垫底的。
杨隽身历考场十几年,还从来没见到过能够如此稳定发挥,场场考试都是倒数第一的。
玄天正宗每隔五年才到各国选徒,每一次都会掀起一阵热潮,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最后能入选的寥若晨星。
所以,楚恪能够通过各项测验,成为玄天正宗的弟子,即便是忝为末流,也已经远胜寻常人了。
在杨隽看来,楚恪除了是个学渣,似乎并没有其他为人所诟病的地方。
但面前这三个人,简直是楚恪三年学徒生涯的噩梦。
刚才杨隽在看到这三个少年的时候愣了愣神,是因为楚恪的记忆都碎成了片段,只有在见到对应的人物时才能回忆起相关的情景。看到三人的瞬间,杨隽正在极力调动脑海中的回忆。
三个少年都是楚恪的同门兼同乡。
前面两人,眼含轻蔑面色泛白的,叫宋樵。举止轻浮的四方脸,叫张阳。
杨隽的眼光掠过二人,落在最后那腰悬白玉的少年脸上。他嘴唇微动,默念出一个名字,程叙。
同为燕国昂州云台县人的程叙在楚恪面前,的确有趾高气昂的资本。
楚家远居偏僻小镇曲游,不过是一小地主。程家却在昂州首富殷家门下,为殷家打理云台县境内的生意。
殷家发迹数百年,现在已不仅仅是昂州当地的名门望族,在燕国亦是举足轻重。门下生意遍布燕国全境,甚至已经在秦、卫、虞三国发展。
殷氏族人钟鸣鼎食数代,却并不忘本,因先祖发迹前只是云台一打渔人,所以对云台境内的生意很是看重。程家也因此得以在云台地界上横行霸道。
尤其是这程叙,因在程家小辈之中年幼,又资质出众,最为程家老太爷宠爱,更是飞扬跋扈,甚至把这不可一世的做派也带到了玄天门。
玄天门出身名门望族的弟子不可胜数,上至皇室贵胄,下至累世公卿、一方豪强。就是殷家也不敢横着走,程叙又算哪根葱,怎能如从前那般耀武扬威?
程叙初入玄天门时,便被虞国公主狠狠地整治了一顿。自那以后,行事小心了许多。
但本性难移,程叙不敢招惹底细不明的弟子,对楚恪却百般凌辱。
楚恪年已十五,个子却较同龄人瘦小,且脸上稚气未脱,每每考试都是最后一名,人又沉默寡言。程叙并两个依附于他的小喽啰没少欺压楚恪。
杨隽眉心一跳,顿了顿,说道:“诸位见笑了。我哪会作诗,拾人牙慧罢了。”
“哈哈,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程叙仰天大笑,“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不与你计较。麻溜滚开,不要挡了本公子的路。”
张阳帮腔道:“就是,你个蠢如鹿豕的学徒,出来晃悠也不嫌丢脸。呸!”
形势比人强。楚恪这个学渣,每次碰到程叙等人,都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杨隽虽然不愿这么窝囊,但也不想被人吊打。
他低下头,目光微闪。心中对自己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隽,他日你定要替楚恪将从前种种羞辱一一讨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