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这么晚来到福王府求见,多半会吃闭门羹,但是吕维祺的身份超然,王府的人不敢怠慢,将其迎了进来。
吕维祺跟随王府管事穿过前院、后花园,一路上所见:只见处处灯火通明、楼堂庭轩金碧辉煌,假山溪流淙淙、花园百花争艳。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但是还是被这种奢华和气派所震撼,南京皇宫也未必有这般华丽,一路摇头不已。
来到一处大殿,管事先行通报之后,带着吕维祺进殿。
在殿外还只是隐约听见了丝竹之声,殿门打开之后,各种乐器和歌姬浅吟低唱的声音扑面而来,酒肉的香味和脂粉味混合在一起,让吕维祺恍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面对衣着暴露的歌姬,年近六旬的吕维祺眼都不敢抬,盯着地面,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直到来到福王的座位前,才敢抬起头。
朱常洵是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侧躺在榻上上就像一大坨肉,移动都很困难,唯一灵活的就是一双眼睛。看见吕维祺一脸严肃,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伸手虚压,登时舞乐之声戛然而止。
“先生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吕维祺诚恳地说:“福王殿下,如今洛阳城被闯贼围得水泄不通,稍有差池,就是城破人亡的下场。现在城中无论官兵、百姓,只要是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要守城,这安家费、抚恤银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府库已经入不敷出,所以河南巡抚、知府、总兵推举我前来求见……”
朱常洵一听就变得愁眉苦脸,回答:“守城是你们的事,与本王何干?这些安家、抚恤银子总不能让本王来出吧?”
吕维祺素闻福王富可敌国却吝啬无比,今日总算见识了,心中长叹一声,耐着性子劝道:“唇亡齿寒,洛阳城破,流寇又怎会放过福王府?就算不看在洛阳十几万百姓的份上,为了殿下自己的安危,请为城防出一份力……”
朱常洵歪着头想了想,好像确是这么回事,外城破了,福王府也难以幸免,若是这么想的话,出点银子心里就好过一些。他有些肉痛地问:“你们的打算让本王出多少?”
吕维祺:“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命人计算过,除去吃饷的官兵,招募的民勇有两万余人,府库倾其所有,还差一万八千两银子……”
“不行,没那么多银子!”朱常洵打断了对方的话头,“王府开支大,流水不多,最多出一千两,再多就免谈。”
吕维祺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位王爷吝啬到了这般地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只是杯水车薪,一万两如何?”
“最多两千两,爱要不要!”
“那八千两?”
“不行。”
……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福王在三千两的数字上点了头。吕维祺见无法要到更多的银子,只得悻悻离开。剩余的银子,看来只能从城中富户身上打主意了。
第二日,从各处募集来的银子被运上了城墙,按人头发放给官兵和民勇,只是数目在官府承诺的基础上减少了一半。对于这个待遇,官兵和民勇们都很不满,私下讨论着各自听来的消息。
“听说官府没银子,找大户募捐的,可是没凑够,才给咱们发一半……”
“你知道什么。城中大户倒是不含糊,根据家境,几十两、几百两不等。只是那福王府,听说比皇上还富,却只愿出三千两银子——听说王府里连碗筷、地砖都是金的,这点银子,拿几副碗筷、敲几块砖就够了——这么有钱,却不愿拿出来犒军,咱们这些人饿着肚子守城,你说咱们图啥?”
“还有这回事?他娘的,要不是我家中老小都在城中,这城我还不愿守呢,等流贼攻进城,把福王府抢光才好!”
议论声传到旁边两个坐在地上瞌睡的民勇耳中,两人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互相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原来这两个人只是假寐,并没有真正睡着。
过了一会,其中一人假装上茅厕,下了城墙,另一人等候一会,也假装上茅厕,后脚跟去。
“听见了吗?这守军也不是铁板一块,连安家费和抚恤银都不给足,只要稍有挫折,就会树倒猢狲散……”
“是啊,得想法子早点把城里的状况通知城外的兄弟。”
两人窃窃私语一番,议定了该怎么做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前一后又回到了城墙上。
入夜,刘黑子来到李自成的大帐求见。
“你是说,城里的守军对福王不满,颇有怨气,攻城的机会来了?”李自成眯着眼问。
“正是。我们派入城里的兄弟说,福王富可敌国,设一次酒宴就要花掉成百上千两银子,可是面对大军围城,却不愿掏银子募集民勇守城,好说歹说,只愿拿出三千两银子。现在守城的官兵和民勇只拿到一半的安家费,而且一旦战死,抚恤银都没有着落,怨气很大,这正是闯王大举攻城的好机会。”
夏天南决定怂恿李自成攻打洛阳的同时,就派出了情报司的人混入城中,里应外合,配合城外的大军。
李自成皮笑肉不笑道:“你家将军简直是诸葛再世,什么事都算在前面,我大军还没到,你们的细作就已经入城了,手段高明啊!”
刘黑子笑了笑:“这只是证明我们将军与闯王合作的诚意,没有其他用意,城钱,闯王大可放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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