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却不这么想,他分析道:“陛下,夏天南已经把手伸进了山东,据闻东三府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山东紧靠北直隶,对京城的威胁可想而知——现在他又悍然出兵攻打辽南,占据了盖州、金州、旅顺,打下复州也只是迟早的事,加上山东登莱,这是以点带面,打造一条围困京城的锁链啊!”
其实夏天南派人打下了这几处地方,除了旅顺口之外,都没有派兵进驻,主要目的是搞破坏,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这其中的区别,远在千里之外的杨嗣昌自然无从知晓,他只是按照通常的思路来解读这一次军事行动。这番分析虽然离题甚远,围困京城也是想当然,但是歪打正着,隐隐约约触及了夏天南“牵制鞑子,先内后外”的战略意图。
这番说辞针对性很强,成功地挑起了崇祯对夏天南的疑心。崇祯悚然一惊,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从盖州到旅顺、登莱,这不正是一条弧线,把京城和北直隶都囊括其中的锁链吗?
自从承天门兵谏之后,崇祯就有了一种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刁民想害朕”,而这“刁民”是指谁,自然不言而喻。杨嗣昌这种似是而非的分析,引发了他的恐慌,而且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他愤愤地拍了一下龙椅,厉声道:“夏天南安敢如此?”
杨嗣昌虽然没有崇祯那样的被迫害妄想症,可是琼海军先在永定门外破坏了他与鞑子议和的计划,现在招呼不打一个就自作主张攻占辽南,更是把这计划完全摧毁了,换了他是皇太极,也不可能在吃了一个这么大的亏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与对手停战议和——虽然琼海镇不受兵部控制,但是皇太极却会把琼海镇干的事算在朝廷头上。议和已成泡影,“攘外必先安内”的计划也无从谈起,加上之前在京城的过节,让他对夏天南更加仇视,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鼓动崇祯用尽一切办法对付这个刺头。
温体仁皱眉道:“文弱是不是危言耸听了?以琼海镇之强,若有不轨之心,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还要煞费苦心跑去辽南打下盖州、金州、旅顺?”
这话虽然没直接点破,但隐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琼海军完全可以一路平推到京城,京营根本抵挡不住,还需要故弄玄虚吗?
崇祯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是又不好驳斥温体仁的话,毕竟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啊!他没有接这话茬,转而问杨嗣昌:“文弱有何提议?”
杨嗣昌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琼海镇是何打算,未雨绸缪早作打算总不会错。臣提议:调集北直隶、河南的驻军,移防至京畿一带,拱卫京师,防患于未然。”
温体仁一听,加强京师的防卫,这个理由倒是不好反驳,于是放弃了争论,摇了摇头,退回了队列中。
首辅不反驳这个提议,其他官员就更不会反对了,皇帝都表示了对琼海镇的忌惮,那么部署兵力加强京师的防御,就是政治正确的选择。既然有了保险的选项,那么文武百官就知道怎么做了,一时间官员纷纷出列,对杨嗣昌的提议表示赞同。
“杨部堂所言极是,京师的安危关系到大明社稷,抽调周边兵力拱卫京师理所当然,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崇祯见臣子都赞同,决心愈发坚定,便拍板定了下来。
“既然众爱卿都赞同,那就这么定了。着兵部调集北直隶、河南营兵,移防至保定府、天津卫、永平府三地,所需钱粮由兵部协同户部筹措。”
保定府在京城南面,与天津卫一东一西形成了一道门户,卡住了北上京城的必经之路;永平府在京城的东面,正好对着辽东半岛,加强此地的军事力量,理论上可以防御来自辽南的威胁。这么安排,从纸面上看是很周密的。
百官齐呼:“陛下圣明。”
朝会散了之后,杨嗣昌回到兵部,开始筹办调兵移防之事。虽然这事是皇上定下来的,作为兵部正堂的他又是极力推动,上层的阻力是没有的,但速度依然不会太快:官面的流程必须要走,公文往来就需要不少时间,而且为了调拨这些军队的钱粮开支,少不得要和户部扯皮,想要军队开拔,至少是几个月之后了,等到移防完毕,最早也是明年了。
和繁琐的官场流程相比,某些私下里的渠道做事效率要高得多。散朝之后,温体仁就把早朝上发生的所有事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了夏天南派驻京城的黄龙那里。
黄龙本是高迎祥手下一员大将,现在则是琼海军派来专职驻守京城打探、传递消息的负责人,相当于旧时空的“驻京办主任”。收到首辅大人送来的书信后,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从天津卫出海,乘船走海路返回临高送信。为了保证信息畅通,夏天南让船厂定做了一艘袖珍型的飞剪船,名叫“蓬莱”号,专用来通信。
情报司的人乘坐“蓬莱”号风驰电掣赶往临高,速度比陆地八百里加急的驿站快得多,不到十天就从天津到达了博辅港。
南园。
夏天南捏着温体仁的那封信,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别人看到的只是朝廷加强了对琼海军的防备,而夏天南则看到了兵力调动后对整个天下格局的影响:河南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现在还抽调入京,正好给了李自成大展拳脚的机会,提前推动闯军北上,借刀杀人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夏天南这只蝴蝶的翅膀,终于压过了历史巨大的惯性,改变了原本历史事件的走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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