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噶尔图“扑通”跪在了地上,余下的牛录章京和巴牙喇也呼啦啦跪了一地,把阿巴泰吓了一跳。
“贝勒爷,请你下令撤兵吧!这里毕竟是明国腹心之地,明军再无能,四面八方调集军队把咱们团团围住,再加上这个什么坚壁清野的招数,就算打不过咱们,也能把咱们活活拖死。咱们大金的勇士不怕死,可是要死也要在战场上死得轰轰烈烈,不能被活活饿死啊!”噶尔图哀求道。
那些牛录章京和巴牙喇也齐声说:“请贝勒爷下令撤兵!”
阿巴泰这才反应过来,谏倒是谏,不过不是兵谏,是苦谏。他们这么异口同声,只怕私底下已经商量过了。包括噶尔图在内,这些牛录章京和巴牙喇是正蓝旗的核心人员,军队的管理、战斗的指挥都是靠他们。如果他们无心恋战,自己再怎么一意孤行,这仗也没法打下去了。
噶尔图见阿巴泰沉默不语,知道他内心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膝行两步,抱住了他的小腿,继续哀求:“贝勒爷,我知道您想给大金除去一个厉害的对手,免得将来再出现第二支浙兵或者白杆兵。可是消灭这支奇怪的明军,不是您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正蓝旗一家的事,是整个大金的事!您一个人扛起来,太辛苦了,到时候把自己的本钱都填进去了,变成了孤家寡人,谁又会体谅您的苦心呢?大汗和那些议政的亲王、郡王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阿巴泰。他最大的心病就是政治地位与自己的战功、年纪、资历不匹配,不要说与继承了汗位的皇太极相比,连那些年幼的弟弟甚至侄子都远远超过了自己。
年仅二十四岁的十四弟多尔衮现在已经是和硕睿亲王,正白旗旗主,掌管吏部;二十二岁的十五弟多铎已经是豫亲王,镶白旗旗主,掌管礼部;豪格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辈分上是自己的侄子,却是正蓝旗的旗主,自己的顶头上司,还被封为和硕肃亲王,掌管户部。而自己快五十岁的人了,连个和硕的封号都没有,只在贝勒前加了个“饶余”(满语富饶之意)遮羞,每逢皇太极赐宴,自己只能和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的小贝勒们坐一起,脸面都丢尽了。
关于围困棱堡,阿巴泰虽然也有些私心,想多捞取些功劳,但是为了给大金解除后患还是最主要的原因。听了噶尔图的话,他心想:就是啊,自己连上殿参与议政的资格都没有,干吗要为了这支明军把自己也搭进去?就算这伙人将来比白杆兵、浙兵更厉害,天塌下来自有皇太极和那些亲王、郡王顶着。就算这么撤走,回去后可能会被责罚,但是只要自己手里还有几个牛录,就算降为贝子,也比没兵的光杆贝勒强。
他迟迟没有吭声,噶尔图却以为他还在犹豫,分析完利弊后,又打起了苦情牌:“贝勒爷,这次入关,咱们已经抢了不少好东西,也虏获了不少丁口,该知足了,英雄就让武英郡王他们去当吧!福晋还在家等着您呢,我阿玛也等着我多带些包衣回去呢!”
阿巴泰长叹一声,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无奈地说道:“话都被你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下令撤兵吧!”
众人大喜,齐声道:“贝勒爷英明!”
这支大军除了阿巴泰,所有人都不愿意再和这座奇怪的石堡和里面的明军再耗下去,他们只想带着抢来的财物和丁口顺利返回关内。
命令一下,全军欢欣鼓舞,立刻收拾东西,拔营撤离。虽然所有人都归心似箭,但是多年征战的经验和严明的军纪让一两万人的大军撤退秩序井然,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辎重和丁口、牲畜在前,大军在后,有条不紊地沿着来路往青州、济南方向撤退。
在墙头巡视的苏粗腿看到了这一幕,跳了起来,喊道:“鞑子撤了!”
驻守在各段城墙和凸角上的士兵们都欢呼起来:“鞑子撤了!”
欢呼声惊动了林伟业等人,他们赶紧登上城墙,用望远镜查看。只见对面旌旗摇动,烟尘滚滚,大批骑兵护送着辎重车队缓缓远去,看起来是真的撤退了。
林伟业生怕有诈,把马威叫来,问道:“我们之中和鞑子打过交道最多的就是你了,以你的经验,鞑子这是真撤还是虚晃一枪玩假撤?”
马威用望远镜仔细查看一番后,肯定地回答:“大人,鞑子这是真撤。他们把粮草、辎重和丁口都放在前面,军队在后,想玩回马枪都不行了——粮草都不在了,他们难道饿着肚子和咱们拼命?”
林伟业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对马威说:“赶紧派骑兵回登州报信,告诉谢巡抚,鞑子撤了。”
马威应下,从骑兵营点了几个年轻骑术好的,赶回登州报信。
正蓝旗的大军在阿巴泰的率领下,从北直隶直插登州,与独立团发生遭遇战,攻城受阻然后围困,前后历经十三天,终于在第十四天撤兵了。撤退的主要原因是这支以抢劫为目的的军队没有通过围城得到好处,反而损兵折将,上上下下都萌生去意,阿巴泰虽然是统帅,却也无法违背全军的意志。不过让阿巴泰这么快下定决心的,还是夏天南的这招坚壁清野,这是压垮这支后金军队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否则的话,围城可能还会持续几天,一直到没有粮草坚持不下去为止。
棱堡的城门打开,几名骑兵冲了出来,风驰电掣般往登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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