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船慢慢下沉,带起一阵漩涡,水手和伙计们松了一口气,总算及时避开,没有跟着船一起送命。不过他们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此时还是春季,日本海的温度比江南低得多,泡在海水中的人们很快就感觉到刺骨的寒冷,牙齿开始“格格”作响。
船老大伸手朝不远处的战舰挥手,大声呼喊:“军爷,我们知道错了,求军爷开恩,救我们上去,我们愿做牛做马报答!”这船老大和船主不是一伙的,只是被雇佣装运货物。途中遭遇这伙凶汉,把船主劫了,大家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船老大却起了贪念,想趁机溜走,只要避开这伙人,把货物偷偷卖了,十几万两银子就是自己的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一念之差,不仅没有横财,反而赔上了自己的船,还有性命之忧。
其他人也跟着喊:“求军爷开恩!”
两艘武毅级战舰地停在不远处,随着海浪轻轻起伏,炮窗口还飘着渺渺青烟,却没有丝毫救人的意思,船上也无人应话。
喊了一阵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瞧这架势,不是要赶尽杀绝吧?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真的下手这么狠?
等到福船完全沉没后,两艘战舰掉转船头,往回驶去,没有丁点停留的意思。海水中的人们这才知道对方真的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初春的日本,冰凉的海水,泡个一两刻钟,很快就会热量流失而手脚麻木,最后沉入水中葬身大海,没有第二种可能性,神仙也救不了。
船老大眼见陷入绝境,破口大骂:“侬这些小赤佬,做事情这么恶毒,将来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呀!干脆给我们吃炮子,来个痛快……”活生生的冻死、淹死,这种慢慢等死的绝望着实比吃炮子还难受。
其余人也跟着咒骂起来,一时间,松江话、苏州话、杭州话都冒了出来,“狗戳”、“赤佬”、“鬼头”骂人的词汇不绝于耳。
战舰渐行渐远,丝毫不为所动。
其余的商船看见这艘船和人的下场,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看见一群人在海水中扑腾,然后慢慢沉入水中的情景,不寒而栗。
经过这次杀鸡儆猴,所有的福船都不敢动任何逃跑的心思,乖乖的一路跟到了长崎。
这么大规模的船队出现在长崎,惊动了奉行所,一艘用划桨作为动力的关船接近船队,询问来意。当得知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琼州营之后,关船立刻前面带路,并先行上岸禀报。
入港之后,早就有奉行所的官员等候在码头迎接。夏天南下船之后,町役人尼崎兵介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老远就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夏将军,好久不见,欢迎再次来到长崎!”
夏天南也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尼崎先生,好久不见,这次又要来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夏将军能莅临,是奉行所全体町人的荣幸!”尼崎兵介笑得很谄媚,“能为将军效劳,也是鄙人的荣幸!”
夏天南注意到,尼崎兵介对自己的称谓和态度远比上次恭敬,应该如刘全所说,击败郑芝龙的强悍实力震慑住了这些日本人,对于自己无法匹敌的强者,日本人多半是选择仰视和讨好。
“很好,眼下就有件事要请你帮忙。我要在长崎捉拿逃税的明国商人,还请尼崎先生与奉行所诸位鼎力支持。”
“逃税?”尼崎兵介担任町役人多年,自诩见多识广,可是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简单来说,明国境内的海商,不管是明国人还是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需要向我缴纳一定的银钱,才能安全的在海上航行。”夏天南用最简单的话解释道。
尼崎兵介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鄙人明白了。需要怎么配合您?”郑芝龙死之前,已经开始收保护费,尼崎兵介也听说了,这个所谓的税,在他看来不过是换个说法而已。
一旁的刘全对夏天南耳语提示:“将军,海商都要到奉行所清点货物、交割货款,只需守在奉行所,来一个捉一个,谁都跑不掉。”
夏天南便说:“所有的海商都要来奉行所对吧?明天我派人坐在奉行所内,来一个捉一个。放心,只捉拿明国和荷兰、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日本本土的海商我不捉,给你面子。”
没想到对方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尼崎兵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这就好比一个客人闯进你家里抓你的客人,完全不把你这个主人放在眼里,面子往哪搁啊?
见尼崎兵介有些为难,夏天南问:“怎么,让尼崎先生为难了?无妨,既然在奉行所内抓人让你难做,我也不强人所难,我就守在长崎港外,来一条船我打沉一条,打完再捞人上来,慢慢审问,只要是欠我税的,统统抓走。”
尼崎兵介闻言大惊失色,这个就更可怕了,守在外海不分青红皂白击沉来往船只,和开战有什么区别?他慌忙劝阻:“夏将军,万万不可如此!这么做,会被附近的藩国和幕府误会,视为开战,事情将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夏天南哼了一声:“我能击败数百战船、十万部众的郑芝龙,这海上就没有我害怕的人。误会就误会,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这句话击中了尼崎兵介的死穴,顿时哑口无言。郑芝龙已经是所有日本人心中的庞然大物,海上无法战胜的存在,现在出现了一个更加变态的琼州营,谁又敢在海上与其开战,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考虑一番后,尼崎兵介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让夏天南进奉行所抓人,无非是丢了面子嘛,总比在自己手中酿成两国开战的滔天大祸强。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