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我说的话,难道有什么奇怪吗?
你不是喜欢坐在树上吗?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坐在树上的样子。你坐在树上的时候,总是穿着长长的裙子,裙裾一直一直垂落下来,又在风里轻轻地飘着。
还有你黑色的长发。
就在话问出口的瞬间,我的声音哑在了喉咙里,因为我感觉自己似乎又一次忽然陷进了幻象。
“这一次,你总不能坐到上面去了吧?”
“哦呀,这可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呢!还是说……你跟以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是丽卿的声音。她的声线略微有点低沉,语气却显得很愉快。
“我……有什么不一样吗?”男人的声音问。
“你,可是从来不会开玩笑呢!而且,也不会在意我要不要到树上去。可是这种树,有什么难得倒我的呢?”
胡丽卿一身白色的长裙,古装打扮,轻巧地站立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我似乎是用树下人的视角,仰视着她。
她的衣服差不多一天一换,总是很迷人,但我并没有见过她的这一身长裙。
树上开着白色的小花,一簇簇的,很繁密,而树的枝干和叶片的形状,渐渐地与眼前的楤木莫名地重合在一起。
我觉得她很好看,看着她,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喜悦。
这样的恍惚就是一瞬间,当我猛地回过神来,才清楚地看到树上并没有花,也没有她。现在根本就不是楤木的花期。
丽卿站在身旁,神情古怪地望着我。
那古怪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幽怨。
我这才明白,我根本就无法摆脱他,无论他在不在这里都是一样。我的身体里,流淌着那个人的血液,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总能看到一些本来根本不属于我的记忆。
“丽卿姐,我是不是有一点像他呢?”我忽然转过身去,直愣愣地问道。
丽卿呆住了。我想了想,大概这是我第一次向她提起白龙的事。而关于我所知道的,她又了解多少?我们总是刻意地不去谈论这一类的话题,因为很多事情,大概说出来也是徒劳。
“不像。”丽卿忽然生气地别过头去。
“我觉得也是。”我呵呵地笑起来。
我想问她:“如果有一天,他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像我——我指得是,更像人类一样——你会不会更喜欢一些呢?”
但是,这句话我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希望她可以觉得快乐。我不知道对于妖来说,快乐这种感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的喜怒哀乐看上去很真实,就像我们一样。
而且我知道,她不快乐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我根本就不可能理解。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希望她能真正地快乐起来。我就是想要守护这样的她。
也许,她最初收留了我,允许我进入她的世界,正是因为嗅到了我体内逐渐复活的血液的味道。可是,现在我越来越想不明白,是否我的体内本来就有一种天然的力量,在推动着我靠近她,用我相对于她来说短到不能再短的生命,成为她的守护者呢?
找药材的过程很有趣,而所到之处又都人迹罕至,所以有了一种偌大的天地只剩了我们两个的错觉。
都说十样白煲了白毛乌鸡汤或是水鸭汤来喝,有着除湿去燥,强身健体的功效,可没想到喝下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十样白的汤水,当天我就病倒了。
应该说,病得还是很厉害的,高烧不止,全身酸软,根本下不了床。所以,我只好再一次卧床休息。
这不争气的身体,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能力特殊的人类,反倒像个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病秧子。
不过我心里清楚,这一次的病倒,与“十样白”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恰好到了这一刻,只是体内点滴积累的危险因子已经一步步地形成了规模,终于爆发了出来。
这场突然其来的“疾病”袭击,来源于我体内存储得越来越多、却无处宣泄,又不懂得该如何疏导的妖魔精魂。
我每一天都在尝试,尝试去与消失的白龙进行连结,尤其是当我知道了他竟然身处冥河之底的时候,就在农历七月间进行了大量的试验,试图将自己的一缕意识传递到那个不可知的世界。但是实践证明,我的每一次尝试都是徒劳,而且,那样的努力似乎还对我的身体有着不小的反噬作用。
所以到了现在,我终于是撑不住倒下了。
难道真的不行吗?
我倒不是为自己烦恼什么,我只是隐隐地开始担忧——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果然弱小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情,我就在这样的沮丧之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眠。
睡着睡着,我感觉有人把什么东西一点点地灌进了我的嘴里。
是一种液体,有一点黏稠,甜甜的,味道很不错。这液体是微凉的,可是它沿着喉咙淌下去的时候,却沿着食道在体内勾起了一股热流。
好像是……酒的味道?
我缓缓地张开眼睛,发现已经是深夜。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这样子迷糊了多长时间。
有一个人坐在我的床边,手里端着碗,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把碗里的东西喂进我的嘴里。
立冬吗?
可是我这毛病,立冬是看了的,说是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等待着,让它慢慢好转。当然,我也不希望他们对我的问题看得太透彻了,所以当时也只是敷衍了事。
因此,他应该没什么理由在半夜的时候到我的屋里来,更不要说往我的嘴里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而且,这个坐在我床边的黑暗中的人类剪影,看上去比立冬平时习惯使用的人类外形要细长得多。
现在,我的视力比从前要好,所以当我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就算是在黑暗之中,也能把周围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当我看清楚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我是如此吃惊,以至于刚刚被喂到嘴里的一口液体噗地一下喷了出来,我也跟着猛地坐了起来。
坐起来之后,我惊讶地发现,好像体温已经没有那么高了,整个身体的感觉也轻松了很多。
“真是粗鲁啊!”一个我已经算得上“熟悉”的声音响起,甚至带着一丝小幽怨。
那个人放下碗,站起来,从床头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使劲地蹭着他的衣服。
刚刚我喷出去的那一口,差不多不偏不倚全都喷在了他的身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吃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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