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拉惦记着昨天谢凉萤说自己没有学过多少马术的事,一直控着马,和谢凉云齐头并肩,两人离得并不远。她是担心届时谢凉萤有个意外,自己这个熟识马术的还能帮上一把。对于彩头,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执念。
阿伊拉的阿爸是大王跟前的常侍,阿妈是阏氏的大女官。在北疆想要什么没有,根本用不着巴巴地来南边讨东西。更别提彩头里的东西,不少都在她北疆自己的帐篷里。
谢凉萤当然意识到阿伊拉对自己的善意,她小心地控着马,一边抽空转头对阿伊拉灿烂一笑,道了声谢。
她们身后则是一心想要冲到前头去的谢凉云和八公主。
八公主是周贵妃之女,早在皇帝开口说要比试赛马时,就被贵妃硬按着去学了马术,日日磨得两腿酸疼。可想着贵妃嘴里的话,为了能博得父皇的欢心,八公主也就咬牙忍了。
贵妃本是副后,只有皇后薨了,宫中无主事之人才会特封某妃嫔为贵妃。可周贵妃凭着自己的宠爱,竟生生给自己争了这么个位置,如今在宫里俨然与中宫分庭抗礼。母亲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到了皇后所生的皇长子,和周贵妃所生的皇三子之间,就成了明晃晃的斗争。不过这日益白热化的夺嫡之争,似乎还没引起皇帝的注意。
谢凉云不屑和北疆贵女打好关系,刚到了营地就扒上了八公主。她已经从皇后对自己的敷衍中看出了自己嫁给皇长子的可能性不高,倒也正中下怀。又听说皇三子同薛简交好,一心想要薛简把注意力从姐姐身上转到自己这儿来的谢凉云自然顺理成章地就找上了八公主。
八公主眼看着原本在自己身后七公主和九公主超了过去,心里更急,不断地用马鞭抽着身下的马儿。谢凉云同谢凉萤是一起练的,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她的马又不比谢凉萤的好,要跟上已是有些吃力了。
就在这你追我赶的档口,变故骤生。
谢凉云的马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长啸一声,不受她的控制。惊慌之下的谢凉云完全不知道如何控制身下这匹疯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朝身旁八公主的马撞过去。
八公主被撞个正着,当即被摔下了马,引起了正在观赛的皇室和官员们的惊呼。
谁都知道骑马会出意外,可全下意识地觉得这事儿不会发生在皇家女眷上。这些马事先都是精挑细选,又专心调|教过的,轻易不会癫狂。哪知公主的马没出事,却受旁人的波及。
高台上的贵妃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把妆都弄花了,连声唤人去查看八公主的情况。皇后心里倒是幸灾乐祸,可对上太后射来的眼神,面上有些挂不住。
谢凉云的马还在往前冲,不多时就赶上了谢凉萤。她一路高声惊叫,早就引起了阿伊拉和谢凉萤的注意。可因为彼此之间靠的比较近,一时并未躲开。
谢凉萤只觉得马儿被撞得往前一冲,她身子不稳就要跌下来。旁边的阿伊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谢凉萤,一个努力往自己这边拉,一个努力往对方身上靠。虽然姿势不雅,可到底凭着阿伊拉对马术的熟悉而获救了。
反观谢凉云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马被谢凉萤的马绊倒在地,谢凉云被这股不可控制的冲力强摔了出去。谢凉萤的马因为和她的马绊在一起,当下也立不稳,整个马身跌在了谢凉云的腿上。
谢凉云的惨叫声响彻在整个围场。
阿伊拉带着谢凉萤,控着马往边上跑了一段后停住。她们听见谢凉云的惨叫声后齐齐转头去看,还没看清,就又听见谢凉云的一声惨叫。
谢凉云的腿上压着两匹马的重量。
发生了这种意外,比赛被迫中断。
谢凉云被抬回帐篷的时候疼得话都不会说了,双眼无神地朝上望着。颜氏在一旁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谢家祖母一边拭泪一边不住哀叹。
谢凉萤下了马,匆匆就往帐篷赶,阿伊拉因为担心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颜氏哭肿了的双眼一看到谢凉萤就扑了过去,抓住谢凉萤的头发就要往柱子上装,“都是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不拉你妹妹一把?!只顾着自己逃开?要不是你,阿云怎么会遭此横祸。”她被阿伊拉强行拉开后,捂着脸哭道,“没良心的小畜生,谢家养着你这么久,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阿伊拉只觉得颜氏不可理喻。发生意外谁都不想,何况又不是谢凉萤故意陷害她妹妹,怎么什么都往她身上推。环顾四周,见没人替谢凉萤说话,顿时对谢家心寒了,她拉着谢凉萤就出了帐篷。
走了一段后,谢凉萤抱歉道:“对不起,让你看了家里的笑话。”
阿伊拉道:“谁家没点笑话,我阿哥不学汉话的时候被我阿爸逮着就打,两个人不知道绕着部落跑了多少次了。我就是不懂,为什么你家人这么对你,明明不是你的错。”
谢凉萤朝她笑笑,她前世不明白,重生后也没弄明白。只是她看明白了谢家的人心,不愿再重回过去的老路上去。
阿伊拉满不在乎地说:“这种家人倒不如没有。你这几天就跟我一起住。”她可惜地看着谢凉萤,“只是你定亲了,要不然就这样跟我回北疆好了,给我阿哥做正妻。”
“我说呢,怎么几天都不见我家阿萤,原来竟是被人给逮住了。还游说她去北疆。”薛简握着马鞭,看着阿伊拉,脸上的笑有些危险的气息。
阿伊拉没了先前的爱慕,甩下谢凉萤就自个儿逃了。
薛简不顾众人的目光牵了谢凉萤往僻静的地方去。半晌,他道:“委屈你了。”
谢凉萤摇摇头,“并不算委屈,阿云出事我也有份。连嬷嬷方才过来跟我说,早上她偷用了我桌上的脂粉。前几日那些引来过蜜蜂,想来是马儿被蜂蛰了才发的狂。”
薛简皱眉,“那你带那劳什子过来这里做什么?”
谢凉萤道:“我本想带过来找个地方埋了。家里头到底不好处理,万一被人重挖出来又要出事。”
薛简冷笑,“那也是她自找的。不告而取谓之偷。拿你东西前,问过你了没有。”
谢凉萤摇摇头,示意薛简别再说了。她把额头靠在薛简的肩上,心里却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应?前世谢凉云和柳澄芳合谋毒死自己,今世她却因自己而伤。
因为八公主和谢凉云都有伤,所以谢家一部分人就跟着八公主的仪仗提前回来了。虽说跟着太医,可围场到底没有一些珍稀药材,东西还是京城全得多。
谢凉云的腿算是废了,多个太医受了皇帝的令来诊治过,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下半辈子,谢凉云只能躺在床上,若想出门,就只能靠着人抬。她的双脚再也无法落地。
从谢凉云受伤,再到太医的最终定论,颜氏的眼泪就没断过,差点把眼睛都给哭瞎了。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更恨谢凉萤。
不过颜氏不知道,等回了京,还有更大的风暴等着她。
回来的谢家人方安定,颜氏就扯着谢凉萤去见谢家祖母,执意让女儿剃了发去庵里给谢凉云祈福。
谢家祖母连呼荒唐,“阿萤是订了亲的人,你让她去庙里,难道是要悔婚不成?”
颜氏歇斯底里地喊道:“阿云此生都不能出嫁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别想嫁出去!”
谢凉萤平静地看着颜氏,“娘素日只顾着妹妹,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竟然连爹和哥哥的事竟也不放心上,真真是令我心寒。”
颜氏红着双眼,“这时候提你爹爹做什么?!我告诉你,今儿就是玉皇大帝下凡来都保不住你!”
谢凉萤跪在谢家祖母的跟前,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祖母,我前些日子出门,听外头有些风言风语,道京中有一户人家,父子不知廉耻,令一女同侍。我原不过当谈资听,可谁知……他们说的是爹和哥哥。我自是不信的,可却亲眼见到了爹和哥哥一同出入一所宅子。后来才晓得,里头就是他们养着的那名女子。”
谢家祖母如遭雷击,撑着拐杖往后跌了几步,颤着声音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孙女不敢有半分假话。那女子如今还怀了胎,只不知是我兄弟还是我侄儿。祖母若是不信,大可请人去双鹊胡同问问。那里的人都知道。”
谢家祖母不由老泪纵横,“荒唐!真真是荒唐!”
颜氏瘫软在地,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拼命摇着头,说:“这必不是真的,老爷……明明并无外室啊。”
这话正应上了先前谢凉萤所说的“不关心爹和哥哥”,谢家祖母心里登时深信不疑。她用拐杖不断打在颜氏身上,口中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清,想是被气得不轻。
颜氏撑着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完全无力。她惊恐地看着勃然大怒的谢家祖母,和怜悯地看着自己的谢凉萤,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颜氏发现自己全身无力,想喊人也没有力气。她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想举手,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听到动静的谢凉萤撩了帘子过来。她看着颜氏,看了很久。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簪子来,在颜氏眼前晃了晃,“娘认得这个吗?”
颜氏看着那簪子,初时有些模糊的印象,继而瞪大了眼睛。那是她从谢凉萤库房里偷的御赐多宝簪。
谢凉萤把簪子重新收好,“娘,外祖家因为私自将御赐之物融了,被官府拘拿,如今金铺已经关了,外祖家也都下了大狱。”她俯下身子,在颜氏耳边轻轻道,“大夫说娘是好不了了,妹妹也好不了了。娘且放心,女儿会照顾好妹妹和你的。”
颜氏想骂,想打,但她只能瞪着谢凉萤,别的什么都做不了。(www..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