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赵胜,是赵国头号贵族,位极人臣。良田千顷、妻妾成群、梁上有肉、府中有士,更兼长相俊美、风流倜傥,享有中原四公子之一的美誉,与齐国的孟尝君田文、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并列,名气极大。
四公子皆以养士著称,号称门客千人,声望很高。
这一日现公孙龙辩才无碍,便将他迎入会馆,打算好生款待一番。
家中仆人迎来了公孙龙,赵胜见了,极为欢喜,亲自上前迎接,说道:“公孙先生谈笑风生、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妙语如珠,本公子十分钦佩,还请馆中上座!”
公孙龙寥寥谦逊几句,便大刺刺的走过来,落座于会馆之左。
这一下,顿时引起其余名士的不满。
中原六国礼制,皆以左为尊。公孙龙新来之士,直接坐到了上方左侧,相当于狠狠打了在场其余名士的脸。这是完全不将其余人放在眼里的举动。
会馆中其余名士纷纷议论起来:
“这公孙龙哪里来的,敢在平原君府上放肆?”
“古以谦逊为美,此人举动,毫无礼义廉耻之心。”
“太放肆了些,全然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此时,居于主位的平原君赵胜说道:“本公子今日得偿所愿,竟能得公孙先生入府而为佳客,实乃三生有幸。公孙先生胸有成竹,舌灿莲花,乃是我赵国求而不得的人才。本公子今日兴之所至,便要与宾主同乐。来人,取梁上余肉,坛中美酒!”
平原君赵胜说罢,便亲自上前予公孙龙敬酒,兴致很高。
会馆中其余名士见了,更气愤非常。
一位名士起身踏步出列,说道:“吾尝闻天下名士,论上古先贤之道,讲礼义廉耻之理,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尚不敢自称辩才无碍。尔乃新进之士,言不及三皇五帝,道不及圣人贤能,下里巴人,粗俗不堪!”
公孙龙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说人话!”
这名士顿时被他气得噎住了,只好坐下喝酒润润喉。边上又有一名士出列,言道:“公孙龙你实在是蹬鼻子上脸够眼屎吃!”
他又续道:“满堂皆是文采出众的名士大家。你却徒逞口舌之利,得为入幕之宾,实在有伤大雅!”
第二位名士不像那第一位被气的噎住的名士,说的话就比较好懂了。
他说完之后,又站出第三位名士,此人说的更直白些:“白马不是马?可笑,你那点小孩子拌嘴的东西,也敢拿到会馆之中丢人现眼吗?”
所有名士众口一词,都在贬低公孙龙。
平原君赵胜有些尴尬。会馆之中都是他招募而来的贤人,这公孙龙虽然有些急智,却也太骄傲了些。他大袖一挥,想打个圆场,然而还没等有所言语,公孙龙却站了出来。
他站到那第三个名士跟前,距离极近:“你说我是小孩子拌嘴?”
那名士瞪眼道:“不错。”
“那你说白马是不是马?”
那名士继续瞪眼:“白马自然是马。”
公孙龙冷哼一声,道:“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求马,黄、黑马皆可致。求白马,黄、黑马不可致。使白马乃马也,是所求一也,所求一者,白者不异马也。所求不异,如黄、黑马有可有不可,何也?可与不可其相非明。故黄、黑马一也,而可以应有马,而不可以应有白马,是白马之非马审矣。以马之有色为非马,天下非有无色之马也。天下无马,可乎?”
满堂皆惊。
这公孙龙厉害啊,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个啥,但就这个文采,也绝对不是小孩子拌嘴的水平了。
第一个掉书袋的名士听了这番论证,顿感羞愧,悄悄坐了下来。第二个名士嘲笑公孙龙在够眼屎吃,此时却偷偷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然而公孙龙还没说完,这只是论证的第一个部分。
“马固有色,故有白马。使马无色,有马如已耳,安取白马?马未与白为马,白未与马为白。合马与白,复名白马,是相与以不相与为名也!以有白马为有马,谓有白马为有黄马,可乎?以有马为异有黄马,是异黄马于马也。异黄马于马,是以黄马为非马。以黄马为非马,而以白马为有马;此飞者入池,而棺椁异处;此天下之悖言乱辞也!”
“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白马者,言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马者无去取于色,故黄、黑皆所以应。白马者,有去取于色,黄、黑马皆所以色去,故唯白马独可以应耳。无去者非有去也。故曰:白马非马!”
平原君赵胜对这一大段话听得迷迷糊糊的。
他没太听懂,先是词语绕来绕去的太繁杂,而且其中的名、实之辩实在烧脑子。不过看看自己会馆之人的表情,也能大概明白场间形式。
场间众人刚才一致声讨公孙龙,然而此时,竟没有一个出声的!
显然,这一大段的论证把自己养的这帮人全说服了。
人才啊!
关键这招很实用啊!
面对守卫的时候他说的白话,只要是个人就能听懂;到了会馆之中,就只说名士才能懂的掉书袋,一样能把这些名士说服!
之前三个跳起来反驳的的名士,此时全都坐于案前,不再说话。
公孙龙却是不管。他走到第一个名士跟前,问道:“你说我是下里巴人,粗俗不堪?”
第一个名士不敢答。
公孙龙冷笑一声,走到第二名士跟前,问道:“你说我蹬鼻子上脸够眼屎?”
第二个名士也不敢答。
公孙龙最后走到第三个名士之前,然后说道:“那你现在告诉我,白马究竟是不是马?”
第三个名士汗流浃背,说道:“不是,不是……”
公孙龙摇头道:“错了,错了!”
然后他道:
“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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