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如此,文郁锦还是感觉到一股冲击力由背部冲入直直灌入胸腔,肺叶仿佛配合般发出了一阵剧烈的痛感。
她忍不住开始吐血。
她将手掌捂在嘴上,可是却并不能阻挡丝毫,血液依旧顽强地从她的口中涌出,再从指缝间溢出来。
被她压在身下的寒微然感受到有粘稠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脸上,疑惑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中,心下一惊,连忙抽身,抱起文郁锦的同时顺便将夏廉拽起来,说道:“快走!先找些应急的草药,锦儿吐血了!”
她鲜少露出急切的样子,此刻的急切只是因为文郁锦,而她显然将正在与灵兽苦战的秦彦绝给忘了。
不,不如说,是她从来都没有记住过秦彦绝这个人。
她是正统的权贵之女,目光自然不会在秦彦绝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多做停留,即使是之前不愿留下秦彦绝跟着他们一起逃走,也只是因为铭刻在骨髓中的意识罢了,其实对于秦彦绝这个人来说,在她的潜意识中根本不会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她本身就有些厌恶那个沉默到孤僻的少年。
此刻恰逢文郁锦出事,对于寒微然来说,在她的心中,自然是文郁锦比较重要些,而秦彦绝呢?
自然是已经被她抛在脑后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文郁锦一样,觉得众生平等。权力高又怎样?那也不过是个人;最低等的又如何?那也还是一个人;人与人都是一样的,没有阶级之分。
夏廉看着她愣了愣,感受到了她对于秦彦绝的忽视,所以只是哦了一声,说道:“你先去吧,顺便再多采些药来,我在这儿守着,等秦兄的战斗结束了,我来给他处理伤口。”
此话一出,寒微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情,顿时有些尴尬。
先前还大义凛然不愿抛下人家独自逃命,现在却要丢下人家自己先走……
自己不过还是个背信弃义之人罢了。
只有说得好听而已,呵。
寒微然对自嘲地笑了笑,对秦彦绝有些抱歉,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时,文郁锦的情况才稍稍有些好转,她喘了很久,听见寒微然与夏廉二人的对话,心中有些慌乱。
她不想离开这里。她不想丢下秦彦绝一个人。
于是她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我,我不走……放我下来……”
“锦儿!”寒微然听见文郁锦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隐忍的痛苦,心中虽然担忧,可在这种情况下也无能为力,“锦儿,你怎么样?”
不知文郁锦有没有听见寒微然的话,她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我不走……我,我不走……”
“好好好,我们不走,就留在这里。”寒微然连忙安慰道。
但是现在的状况随时可能令文郁锦伤上加伤,寒微然急得满头大汗,明明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微凉,可寒微然却觉得此刻如身处火炉之中。
这时,夏廉开口道:“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留在这里,只会变成秦兄的累赘。”
然后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指了指旁边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
寒微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
寒微然将文郁锦抱在怀中,然后跟着夏廉向目标前进。两人尽量不发出声响,静悄悄地向着那个山洞挪过去,只求不引起那灵兽的注意。
但是由于文郁锦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猛地挣扎了起来,力气之大让人根本感觉不出她此刻身上还有伤,那力道让寒微然脚步紊乱,几欲栽倒在地。
寒微然慌忙扶着身边一棵树稳住身形,片刻后文郁锦才安静了下来,靠在她怀中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同样心惊肉跳的还有夏廉。
这边弄出的动静可是不小,看见文郁锦的动作之后,夏廉先是一惊,然后慌忙去看那灵兽的反应。
不过幸运的是,这次那头灵兽的注意力似乎是全部被秦彦绝一人吸引住了,只顾跟秦彦绝你来我往招式齐出,所以并没有发现他们。
这让夏廉暗自松了口气,待文郁锦安静下来之后,又拉着寒微然继续走向那个山洞。
将文郁锦安置好之后,寒微然便起身前去寻找草药,夏廉则留在洞中,一面看着文郁锦,一面看着秦彦绝那边的动向。
……
此刻,在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袭之后,绕是那灵兽强悍如斯,也不免感到疲惫,再加上燃血状态中已经消耗了它太多的血液,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
而反观秦彦绝,他的状态也很不乐观。
之前受伤的小腿,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外翻,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的白骨;衣物掩盖下的皮肤也出现不同程度地崩裂,汩汩地流出鲜血。
这是超越了身体的负荷剧烈运动之后的结果,而胸腹部也穿来阵阵下坠的感觉,脑袋比之前更晕了。
他几乎有些站不稳,过度的失血让他眼前发黑,脚步虚浮。
但他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喘/息着、颤/抖着、将刀横在了自己身前。
那灵兽半身立起,对着天空嘶吼一声,下一刻就冲向了秦彦绝,血口张开,獠牙向外散发着丝丝寒气。
秦彦绝侧身闪过,脚尖轻点地面向半空中掠去,小腿的伤口处又洒出几滴鲜血。他在半空中迅速转身,从天而降,举刀砍向灵兽的背部,却不想那灵兽反应极快,转头便用利爪对上秦彦绝的刀。
灵兽力大无比,在挡下了秦彦绝的攻击之后,又反将他拍飞了出去。
秦彦绝单手着地,支撑了一下,又翻滚出去,几息之后就调整好了身形,身体如一张弓一般蜷缩,在脚点到地面的一瞬间又舒展开,如一支箭一样冲向灵兽。
灵兽又要举起利爪,但这次秦彦绝却比它更快,握着刀的右手迅速在灵兽的手腕处轻轻划过,留下一道几乎将手腕斩断的伤口。
灵兽被巨大的疼
疼痛冲击着神经,口中不断发出哀嚎,再看它的伤口,手掌和手臂之间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
断肢之痛是任何痛感正常的生物都无法忍受的疼痛之一,那灵兽已经被这撕扯着神经一般的疼痛冲昏了头,它发了疯一般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身体砸在地面上都会产生一阵震动。
秦彦绝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它发疯,握着刀的手虽然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但他还没有倒下。
他还可以战斗。
……
过了一会儿,那灵兽终于冷静了下来。
它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断裂的肢体,伸出另外一只完好的爪子抓住了那只吊在半空中的手掌,猛地用力,将之从手腕处彻底拽了下来。
然后那灵兽开始嚎叫。
带着哭腔的嚎叫。
秦彦绝的视线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却隐约看见,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点闪烁着银光的东西从那灵兽的侧脸划过。
那是一滴眼泪。
他的心莫名一痛。
看啊,这多像以前的自己。
刚刚被父母送到军营的时候,受了伤之后的自己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看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大声地哭泣,再因为扰乱了其他士兵的休息而被长官拎出去打一顿;直到后来能够忍住疼痛不再哭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沉默孤僻,只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到之后痛感的逐渐消失,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也没有感受过悲伤了。
或许是因为他变成现在这样样子的原因吧,就算是那时候他的父母死在他面前,他的内心也没有任何波动。
而一个正常的人,就算是看见陌生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会怜悯一番,更何况是亲生父母?
可那时候的秦彦绝却还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或许因为是父母先抛弃他的,他对于父母的感情早已经消磨殆尽了;可是对于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孝字当先,秦彦绝这样冷血的人无疑是让人感到恐惧的。
但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他的父母一手促成的。
他看着那哭泣的灵兽,时隔多年,终于隐隐感觉到有些悲伤。
那头灵兽哭泣着、哀嚎着,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冲过来,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秦彦绝觉得它很可怜、很可悲。
它本是无辜的,却被人利用,受了重伤还要继续厮杀,而它终究会死在自己手中。
他一刀一刀挡住灵兽的攻击,视线紧锁在灵兽的脸上,仿佛能透过它,看见自己的过去。
他依旧挥舞着手中黑色的刀,那速度快到甚至会让人产生窒息的感觉。
他黑色的衣衫已经有很多地方被撕裂,每动一下都会有血液喷洒出来。
面前血肉纷飞着,他的目光已经没有了任何聚焦。
却还是坚定地站立着,挥着刀、洒着血。
如同在山林中、在月光下,绽开了一朵……黑色的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