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绿衫少女正划一叶小舟,伸出嫩白的双手在池塘内采摘带有卷叶的嫩梢,小小的竹篓将满。
落日霞光泻进去,水灵灵的莼菜分外让人嘴馋。
苏幕遮于是站在池塘边,与她们寒暄一番后,在少女清甜的笑声中,买回一竹篓莼菜来,挂在了牛脖子上。
池塘边上是茭田,沿着田埂走出去后,宽阔平缓的松江水,点缀着细碎的阳光,缓缓向东流去。
叶秋荻将黄牛牵到江边,黄牛低头痛饮起来。
苏幕遮站在她身边,向江里望去,高兴道:“这里有好多鱼啊。”
说罢,将鞋袜脱了,蹚水下河,抽出青狐刀来,静静的站在水里等鱼来。
在岸边江水中,有一块凸出水面的巨石。
叶秋荻把牛被绑在一棵树上,由它吃江边嫩草后,牵着漱玉落在上面,迎着晚霞坐巨石上看苏幕遮笨拙模样。
“鱼来了,快点。”叶秋荻坐着指挥。
苏幕遮摇头,“这鱼又丑又小,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好看的不一定能吃。”叶秋荻说。
苏幕遮反驳道:“火焰鱼就很好吃。”
叶秋荻白眼看他,“火焰鱼难得,你难道想在这里找到火焰鱼?”
“好看的鱼吃起来至少心情不一样。”苏幕遮绝不放弃自己的审美。
正说话间,漱玉忽然道:“有鱼来了。”
苏幕遮急忙低头,果见一条品相好又大的鱼慢慢游过来。
苏幕遮屏气凝神,一刀下去,水花不起足见出刀之快,不过还是让鱼跑了。
叶秋荻与漱玉笑起来,“向鱼下面叉。”叶秋荻说。
“这只是偶然的一次失误。”苏幕遮不以为意,“你们别把鱼儿吓跑了。”
“这可是松江鲈鱼,你们就等着享用美味吧。”苏幕遮说。
天下鲈鱼皆两腮,唯松江鲈鱼为四鳃,且巨口细鳞,鳍棘坚硬。
松江鲈鱼肉嫩而肥,鲜而无腥,没有细毛刺,滋味鲜美绝伦,苏幕遮只在初上西楼时享用过一次。
“好,我们等着。”叶秋荻说。
炎炎夏日后,江水巨石暖暖的,暖霞落在肩头,刚刚好。
俩人将鞋袜脱了,垂在江面上,轻轻的拨动着流水。
刹那间,时光仿佛倒转,她们又回到了儿时。
那时,也有一个傻男孩在河边捉泥鳅,许诺让她们饱餐一顿。
苏幕遮又失败了一次,将袖子也打湿了,但丝毫不气馁。
漱玉正看着津津有味时,叶秋荻指着江心的一艘小船让她看。
夕阳下的小船上坐着一位头戴斗笠的老渔夫,还有一排鱼鹰,大约有二十多只。
这些鱼鹰站在船舷上,兴奋的不行,不停地鼓嗉子,扇翅膀,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渔夫把撑船的竹竿一摆,二十只鱼鹰立时扑通扑通的一齐钻进水里,他则在小船上烧起了一个红泥炭炉子。
不一会儿,等鱼鹰钻出水面时,嘴里各叼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鲈鱼,鱼尾不停地搏动。
甚至有两只鱼鹰合抬一条大鱼落在船上。
鱼鹰将鱼叼上来后,都扔到了船舱里,而后站在船舷上望着渔夫。
渔夫在这些鱼里挑出两三条后,剩下的皆丢给了鱼鹰。
他把捡出来的一条鱼,用刀将鱼鳞利索刮净,然后放在红泥炭火炉子上烤,不时还往其中加入调料。
叶秋荻与漱玉正看这位奇人时,脚心忽然一痒。
她们回过头去,见苏幕遮站在巨石下,两根食指正各自点在她们足心的“涌泉穴”上。
“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为敏锐。
叶秋荻不由的抬起脚来,一脚轻踩在他胸口,笑嗔道:“又作怪。”
苏幕遮摸着温腻柔软的足踝,心中不禁荡起了涟漪,但很快就止住了。
他跃上巨石,左拥右抱道:“你们在看什么?”
漱玉不答反问,“你的鱼呢?”
苏幕遮指着放在岸上的竹篓,“在里面,一条肥大的草鱼。”
漱玉的脚轻轻拨动水,“不是让我们享用松江鲈鱼吗?”
“那个,”苏幕遮吞吞吐吐着,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季鹰有诗云,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正肥。”
“足见秋时方是享用松江鲈鱼的最佳季节,现在若享用岂不是煮鹤焚琴。”
漱玉皱眉,“只是吃条鱼,听你这般说,好似要干大煞风景的事一般。”
“那边正有人在煮鹤焚琴呢。”叶秋荻指着江心的小舟。
“哪个?”苏幕遮抬眼望去,看见那渔夫倚在船舷上,迎着晚霞,一边吃鱼,一边喝酒,好不惬意。
“喂,老伯。”苏幕遮站起来挥手。
那渔夫抬眼,向岸上看来,听苏幕遮喊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兄弟见面分一半,吃独食不是好习惯呐。”
渔夫笑了,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你若能过来,我便请你。”
渔夫的声音不大,风徐徐送来,苏幕遮居然也听了个明白。
他回到岸上着上鞋袜,待叶秋荻俩人也打理完毕后,渔夫只见两姑娘携手,踩在江面上从从容容走来。
苏幕遮跟在后面,略逊了些,脚踩着水花,待落在小船上时若非小师姐拉了他一把,非把小船打翻不可。
苏幕遮打量渔夫一眼,见他额头上三道皱纹。
他作揖见礼道:“晚辈姓苏,这二位姓叶,乃是晚辈内子。”
“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辈见前辈在江心独饮,潇洒至极,不免有些艳羡,有扰长者雅兴了。”苏幕遮继续道。
“不扰,不扰。”渔夫笑道,“三位在江面上来去自如,潇洒从容,如惊鸿,若游龙,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在下姓张,三位请坐吧。”渔夫伸手相邀。
待三人坐下后,渔夫由船舱里取出四个酒盏和一个乳白菜碟来。
这些器具精美,绝非平民渔夫之物。
渔夫将烤好的一条鲈鱼放在碟子内,斟酒后向三人敬了一杯。
待苏幕遮与漱玉放下酒杯时,叶秋荻依旧端着酒杯,仔细品味着。
渔夫眼前一亮,期待的看着叶秋荻。
许久,叶秋荻放下酒杯,在渔夫期待的目光下,缓缓道:“昆仑觞。”
渔夫大笑,“不错,正是昆仑觞,姑娘好见识。”
叶秋荻赞道:“果然是酒中绝品,今日饮之,再饮其它怕是鸡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