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身在那光柱之下,切身感受到其中传导来的戾气,说不出的难受,一家四口惨死竞技场,以最无奈的方式向自己的敌人复仇,这份悲凉,这份超出想象的刚烈,这故事的走向想想都觉得心里面不舒服。
曾经与怨灵有过交手的他,很快意识到,死去的母亲所要做的事情,心中惆怅“又是怨灵,这邪恶的东西依靠生前积攒下的怨念变得强大,死后为所欲为,反过来迫害别人。使得九州后土陷进恩怨仇杀的死循环里,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沈飞回头看了李氏姐弟一眼,他并没有察觉到婷希传音中的恐吓,虽然觉得廷方出手过重,可也对着母亲心肠过于刚烈害死了自己和一对儿女抱有无奈。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转念的一瞬间造成的便可能是天与地的区别。
沈飞对廷方道:“没办法了,既然怨念已深,只有趁还没有成型的时候,将他们铲除掉。”
身在蓝色火团之中的廷方瞬间出现在他的近前,出现在被自己杀死的万重道人尸体所闪耀出的光柱前面:“我来阻止他。”
“我来阻止这位母亲。”沈飞站起了,花瓣纷纷飞来,在他手中凝结成剑。
婷希同样走近了,以她的额头为中心,诡异的道纹在身体上扩散,一双手掌白皙,不仰仗任何的仙家重宝,“我来对付这两个孩子。”
三人简单的分派了任务,重回竞技场的楚邪死气沉沉的眼睛再度现出光彩,靠着一根立柱站立,往外涌的人们偶然撞在他身上即被弹开。
婷希往前踏出一步,伸出双手抵住光柱,阴煞之气笼罩的地方,竟仍有一道不知从哪里穿透乌云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射在她的身上:“这女人以一家四口同一时刻的惨死产生强大的怨念,一旦转化成怨灵,其杀伤性不可小觑,我们一定要在那之前阻止他们。”
沈飞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心说: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了。滚滚剑意借由朝花夕拾剑释放,一剑斩入光柱,却一无所获,并没能将光柱从中间切断。
“这样是没用的。”婷希继续道,“在怨念生成的过程当中,斩碎尸体或者试图去破坏形成怨念的胚胎都是没有用的,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直接针对尚未成型的怨灵发动攻击,所以,我们要进入光柱之中,找到怨灵的所在,将之杀死。”
“要进入光柱当中?”沈飞听了不禁蹙眉,这光柱里面一片混沌,看起来充满了邪煞污秽之物,随便进去只怕对道心不利。
反问道:“你要同时对付两个正在生成怨灵,怎么着手。”
“我有特殊的手段,用不着进入光柱,廷方和你进去就好了。”婷希这般说的时候,廷方始终没有回应,淡然的目光下流露出些许的嘲讽和不耐烦,沈飞最善于观察细节,由此想到:婷希不会是在诓骗自己吧,光柱内一片污秽,廷方有蓝火庇护自然没事,自己却不行,一旦被邪煞侵入体内,别说是道心有可能损毁,甚至连神志都会大变。有过一次怨灵入体争夺控制权的经历,沈飞对这种生物进攻的方式大概有所了解,直觉地怀疑婷希这么说可能是在诓骗自己,虽然只是直觉,但沈飞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乘花瓣云飞起:“我有自己的方法,用不着你来管。”
婷希看沈飞离远了,神色中流露出些许的遗憾:“随你吧。”她手往前伸,接触到光柱,生长在身上的诡异道纹即刻出现在光柱上,向着四周蔓延。
身在远处的楚邪道:“蓬莱岛封印术,有意思!”
诡异莫测的道纹很快布满了光柱,婷希双手对应着两个孩子近乎重叠在一起的光柱,嘴中念念有词:“申、亥、鬼、戊、己、申、生、更……”天干地支当中夹杂着其他拥有着特别意义的字节,封印的力量就掌握在婷希的掌中。
廷方往姐姐那边看了一眼,知道她术法的完成需要耗费许多的时间,不等待,迈步走入光柱之内。姐姐有一点说的没错,进入光柱杀死尚未成形的恶灵是解决当下隐患的最好方法,只不过,进入光柱内部需要承担风险,因为这是恶灵进化的脐带,充满了邪煞之物。
廷方并不畏惧,因为他有蓝火护身。踏入光柱之后,周边具是黑影环伺,一只带尾巴的怪物在高处盘旋,逐渐成形。那怪物很快发现了他,低头俯瞰,露出獠牙密布的血口和互相平行的四只横眼。
“哇哇哇,之前死在你手上,这一次可不会了。”廷方面对的是万重道人死后重新凝聚形成的冤魂,保留着生前的全部记忆,只是声音尖锐了许多。
廷方手握琉璃青火盏,口吻成熟了许多,“生前不是我的对手,死后自然也不是。”目光向下,他一脚踩在万重道人生前的尸体上,用最诡异的火焰烧灼尸体,直到其化作灰烬。
“哇啊。”激烈的蜂鸣是头顶怪物的尖叫,“连尸体都不放过,你该死。”那怪物伸出指甲锋利的爪子指向廷方,光柱内的黑影铺天盖地一般涌上来。
这些阴煞之气,都是怨灵身体的一部分,因为怨灵尚未完全成型而离散在光柱各处,此刻反而成为了攻击的手段,在光柱内畅游无阻,冲向廷方。
后者身在青火包裹下,不惧怕他们,两足发力径直到达空中,逼近了怪物,后者尖叫挥爪:“不要小看我!”爪子拍落的时候,却已经被长大到一丈开外的青火盏锋刃斩断,“都说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与我对战你都只有输的下场。”
廷方和万重道人死后产生的冤魂交 冤魂交错而过,一只爪子被斩落,却仍悬浮在那里,悬浮在光柱深处,冤魂笑道:“太天真的是你才对,居然踏入我的领地,简直是在找死。”
廷方蹙眉,那被斩掉的爪子化作黑暗的恶灵,领着身边的所有邪煞之气,一起冲来,团团包围了他。
从外面看,黑暗遮蔽了青蓝,冰冷的气息弥漫,竞技场内的一些地方居然开始结霜,天空低沉,视线尽头似乎在泣血,不知出处的爪印出现在云端。
这种压力感便是恶灵形成的前兆,沈飞之前经历过一次怨灵蜕变的过程,那个时候,大概是为了躲避纳兰明珠的耳目逃入了气吞山河卷,并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此刻再一次经历,才发现怨灵实在是不能被允许存在的生物,太过邪恶了。哪怕他们生前再过无辜,经受了再多痛苦的折磨,可一旦成为怨灵,便是不容天地的存在,需要铲除和消灭。
他脚踩花瓣云径直往上飞,一直来到怪兽盘旋的地方,和对方隔着光柱内外对视,那逐渐形成的怨灵长着一张惨败的女面,眼睛闭合,身体像某种长残的爬行动物,凹凹凸凸,布满了角质体,六个爪子分别位于前、后、中间,自由向下垂落,生在肚子上的爪子稍短,看起来就像胎儿强挤出子宫,裸露在外面的小臂,张开嘴的时候露出密集锋利的短牙,污秽寒冷之气隔着光柱也可清晰感受,舌头外伸,坚硬如同男人的阳物。
“这东西端的恶心。”沈飞这样想着,往前挥出一剑。剑刃穿透光柱,力量已经损失大半,被冤魂轻松抓在手里,没有因此流血,往后猛拽。
沈飞险些被拖拽进去,弃剑后退,怪物手中的剑刃化作花瓣,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嗷嗷嗷嗷嗷嗷!”怪物尖叫,开合的嘴巴,利齿上下滴趟粘液,看起来具有腐蚀性,孩子的母亲大概是四人当中怨念最深的,她亲眼看着丈夫惨死,亲手结束了两个孩子的性命,再发动冤魂诅咒,这份执着让人畏惧。
所以沈飞迎战的,其实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光柱是孕育怨灵的脐带,沈飞站在光柱外面向它进攻,威力大打折扣,目视前方,看那怪物盘旋游弋,跃跃欲试,秽煞之气不断汇聚,似乎比他还要着急,计上心头,狡黠一笑:“遇见本大爷,算你倒霉。”
他默念解封诀,气吞山河卷出现在异域最深处,乘虹光飞来,缓缓打开,一股不凡的压力随之外泄,婷希感受到这股力量,抬头仰视,看清楚出现的东西,露出古怪神色,心道:“沈飞此行下山带了不少的宝贝,若将他杀掉,夺得全部,我蓬莱仙岛的实力将会大大增强。”
自从七小出现,她对沈飞的感觉就大变样,本来是老熟人叙旧的节奏,一下子变得贪婪而怀有目的,妄图掳走七小中的一两只,带回岛上研究;再看到乘虹光飞来的气吞山河卷,心中贪婪更是不可抑制,所谓怀璧其罪,沈飞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位故人,已经悄悄打上了他身上那些重宝的主意。
气吞山河卷截断了光柱,强大的吸力将仍在不断汇聚的邪煞之力吸纳入神卷之中,山河卷对于这等不会移动的生物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只要将它吸入神卷,沈飞身为卷内的主宰,便可以为所欲为。
光柱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神卷当中,身在其中的冤魂闭合的眼睛始终无法睁开,愤怒尖叫:“嗷嗷嗷嗷嗷嗷,多管闲事的臭小鬼,我们一家四口与那姐弟四人的仇怨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飞身在光柱外,全心操控神卷:“蜀山以除魔卫道为教义,你既然选择脱去凡身,化作这般不死不活的样子,便已在我诛杀的对象之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冤魂狂笑。
“你笑什么?”沈飞蹙眉。
“我笑的是,弱小者生在九州之上,一辈子无力掌控命运,被强大者随意蹂躏玩弄,致死方有一线报仇的可能,却还是被你这种自诩替天行道的道士们诛杀,彻底断送了希望。可笑啊,可笑,你们哪里是替天行道,分明就是在助纣为虐!”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冤魂的话深深炸响在沈飞的脑海里,在他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我明明是在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怎么就变成了助纣为虐的人呢?怎么就扼杀了弱小者向强者报复的唯一希望呢?怎么会呢!”冤魂的一句话,触动了沈飞内心深处长久以来压抑的某一根心弦,让那些久积在脑海中的疑惑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到底是替天行道,还是助纣为虐,蜀山所行之事,自己仗剑行天涯的目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到底什么才是道士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凡此种种,纷至沓来,沈飞感觉自己的脑海一下子空了,感觉所有的疑问充斥了大脑,感觉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化作空白——是对,是错,是善是恶,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在替天行道,还是在助纣为虐!
巨大的震撼来自于内心,直到灵台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灼烧之感,是童子金身在发挥作用,他才逐渐清醒过来,“来不及想那些了,如果此刻不阻止你,便会有更多的无辜者遇害。”
清醒之后,却见那冤魂已经甩动着尾巴,游向了气吞山河卷,赶忙操控神卷,释放万丈光芒:“自投罗网,正中下怀!”沈飞一抬手,气吞山河卷吸力何止放大一倍,那冤魂深有感受到却不慌乱,临近之后一个甩尾,撼动神卷,在卷内世界如同掀起了一场强震,引得霞儿和她身边的小动物们失声尖叫。
“嗷嗷嗷嗷嗷嗷。”怪物也跟着叫,紧接着伸出四个爪子,上下攀住神卷,用力撕扯,似乎准备将神卷扯烂。
“哎哎呀呀呀。”卷内世界天摇地动,群山摇摆,山石滚落如雨,霞儿和她身边的小兽们分外危险,沈飞实没想到冤魂强大至此,能够抵挡住吸力发动反击,思及霞儿与云师叔之间特殊的关系,深感自己此举的鲁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