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电梯便连续摁下12、13、14、15层的按钮,每一层都停下出去看看,14楼一样是客房,布局与自己所入住的16楼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走廊里很清静,电梯门口的两张沙发没坐人。
他回头看看四周,确认没人,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开始打电话。
“李市长,我韩博,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说话方不方便?”
“方便,我们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打都行,说吧,什么事?”接过韩博电话,李海强一阵惊喜,问完之后又忍不住笑道:“不对啊,堂堂的公安部刑侦局副巡视员,能有什么事找我这个小小的县级市市-委书记。”
跟吴忧只是合作过,这些年只是偶尔联系。时间能改变一切,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吴忧。
作为一个警察不能偏听偏信,何况接下来要做的事是那么敏感,所以必须打几电话确认一下他说的那些是否属实。
相比吴忧,电话那头的李海强更值得信任。
当年查过他前妻旬丽遇害的案子,对李海强是什么样的人非常清楚。后来从江省调到贵省,也是李海强向他的老领导林书记推荐的。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一直没断联系。
三天两头打电话或互相电子邮件,不仅自己跟他的私交非常好,妻子跟他现在的妻子关系也不错。要不是离得太远,很可能又是一对闺蜜。更重要的是,他作为北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哪怕工作重心并不在市政府,但这么大事他不可能没一点耳闻。
“真有事,而且是大事。”韩博顾不上客套,开门见山问起吴忧所说的那位段老板的情况。
“有这事,问我你算问对人了。”
李海强果然知情,不无愤慨地说:“其实我认识段总,不止一次邀请他来我们市考察过。他虽然是南方人,但非常爽快,可能是当过兵的缘故,为人实在,不像一些老板虚头巴脑。直言不讳说对我们市不感兴趣,在商言商,给出不感兴趣的种种原因,有自身的,比如资金比较紧张,有我们的,主要体现在招商引资政策方面。
前段时间西南来了几个公安,要冻结他公司账户,甚至要划走账上的资金,据市委顾秘书长说他当时懵了,缓过神就给杨书记、桂市长和顾秘书长等市领导打电话求助,市委因为他的事还开了一个不是常委会的常委会……”
“那个合作过战友在他公司确实没股份,这一点可以确认?”
“百分之百属实,市里让审计局私下审计过,让市公安局调查过。想想也怪他自己法治意识淡薄,明明一拍两散却不去工商部门变更注册信息,现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市里是什么态度?”
“这是跟你说的,换作别人我肯定装着不知道。市里很为难,一是如果由着你那些同行查封公司冻结资产,留下一堆烂摊子谁去收拾;二是在道义上说不过去,他是桂市长担任常务副市长时‘三顾茅庐’请来的,现在人家遇到这样的事,市里不能真坐视不理。”
李海强暗叹口气,接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市里没办法,只能帮着打打掩护,能拖多久算多久。再就是私下给他出出主意,先去江城找公安厅郝副厅长,也就是我们北州前任政法委书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来的是公安。
如果郝副厅长也没办法,这条路走不通,就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不能稀里糊涂被当成涉黑人员被抓到西南去。在确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由公司副总和亲属出面上-访申诉,先从我们北州开始,不怕闹大,这么一来出于维稳考虑又能帮他拖一段时间。然后往上,去省里,去北-京,去找公安部、找最高检最高法……”
北州市的主要领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遇到一些怕事的领导真会袖手旁观。
韩博正琢磨着怎么跟领导开口,李海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无紧张地问:“韩博,你怎么想起打听这事?”
“一个朋友找到我,想请我帮忙。”
“我们杨书记和桂市长是没办法,是躲不掉!你不一样,你本来就是局外人,没必要卷进来。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搞不好会有大麻烦的!”
这是朋友的关心,韩博很是感动。
但真不能再逃避现实,如果再视而不见,那继续穿这身警服又有什么意思,韩博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发自肺腑地说:“李书记,我以前有个绰号叫‘韩打击’,打击你打击他,打击完这个打击那个,老百姓不理解,我问心无愧并不在乎,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响亮的绰号。
能在系统内闯出点名气的又有几个,有理由沾沾自喜。现在想想真可笑,纯属虚荣心作祟,觉得老百姓送的这个贬义的绰号在系统内是褒义,居然自己把自己放在群众的对立面。
打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其实是保护!打击违法犯罪人员,震慑想违法犯罪的分子,进而保护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不能为了打击而打击。所以我现在不想再当‘韩打击’,如果有一天老百姓能在背后叫我‘韩保护’,我一定会非常高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李海强彻底服了,低声问:“下定决心掺和?”
“找我的那位朋友说得对,既然‘破罐子破摔’那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丢官呗。虽说除了当警察别的干不了,吃软饭没什么难度,不穿这身警服一样能活得很好。”
听语气八匹马拉不回来了,李海强沉思了片刻,提议道:“韩博,我觉得这么大事应该听听你那位良师益友的建议。”
“找侯厂,那不是把他也拉进来了,没必要。”
想通了,韩博油然而生起一股久违的激情,斗志昂扬地笑道:“事实上我分析过,插这一脚胜算虽然不大,打个平手也比较困难,但保住基本盘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当然,这需要当事人和你们北州市配合。”
“谁找你的,是不是在江省工作时的省厅领导?”
“不是,是一个普通朋友。这跟谁找我没什么关系,而是这件事值得去做。”
“好吧,反正晓蕾能赚钱,反正你家有的是钱,就算警服被扒了也比我过得滋润,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平安无事。”
“我运气一向不错。”
韩博笑了笑挂断手机,电话这头的李海强却陷入沉思,坐在床边一连抽了几根烟,最终还是忍不住拨通老领导的电话。
老部下大半夜打电话,贵省政法委林书记大吃一惊,以为他出什么事呢。
搞清楚来龙去脉,林书记笑了。
“林书记,他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摸老虎屁股,他也是您的老部下,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李海强糊涂了,紧握着手机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老虎屁股终究是要有人去摸的,林书记不仅不是很担心,反而很欣赏老部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不无感慨地说:“海强,你对小韩还是不了解,他鬼着呢,从来不打过没把握的仗。”
“您是说他能赢?”
“至少不会输,就算输也不会输得很惨。‘打黑英雄’是英雄,他一样是英雄,公安系统英雄很多吗,大不了坐几天冷板凳,没什么好担心的。要知道他跟不一样,他是事务型的干部,靠本事吃饭的,不管谁当领导都需要他这样的人。”
靠本事吃饭,有本事的人多了,被委以重任的又有几个。
老领导这番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李海强又不好多问,只能忧心忡忡的放下手机。
他辗转反复睡不着觉,林书记一样没休息,而是快步走进书房,轻轻带上房门,拨通前段时间因为韩博才真正交上的一个朋友的电话。
三更半夜接到他的电话,刚批阅完一堆文件的侯秀峰同样意外。
“……侯省长,你的得意门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跟现在那位其实没一点关系,但别人不一定这么看,首先都是江省人,南港离那位的老家又不远,并且那位对他还有点印象,还挺欣赏。他横插这么一脚,不管成败与否,至少能表明个立场和态度。”
“林书记,你是太关心爱护他了,其实我倒不担心这些。”
侯秀峰搞清楚情况,喃喃地说:“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副局级干部,不管将来风向如何,怎么也波及不到他身上。何况打铁还得自身硬,他只要不违法违纪,能受多大影响?只是这件事反应出来的问题太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你才知道,实不相瞒,跟他们做邻居,我真是心惊胆战。”
这个话题太敏感,侯秀峰故作轻松地笑道:“林书记,不说这些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早点休息,你也早点休息,那小子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说不定能给我们折腾出点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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