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却仍觉不踏实。
如今不过是因她病倒,武承训无暇去“纸上谈兵”罢了,并非他真的死了这条心。待自己病愈,只怕武承训立时就要钻进书房,把这些日子耽误的工夫补将回来。
原以为如此煎心,这病又要再拖上几日,不料几服药下去,前后不过十余日便都好了。因府上事务繁多,宁王那里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马氏才略觉好了便起床张罗,并不装病拘着儿子。
拘着又有何用?拘得住一时罢了,且物极必反,马氏生怕武承训如今越乖,之后得了机会便越张狂,还不如放他去读兵书,或许越读越能知道自身不足。
瞧着马氏好了些,武承训果然又钻回了书房。
这一日惠王来访,马氏自己不好待客,宁王一人在她又不太放心,便唤了武承训去相陪。
武承训到了正厅,先以叔侄之礼给惠王问了安,接着便只静坐在旁,说是陪客却不搀言,单听宁王与惠王说些朝上的琐事。
他二人才刚议论了今年的科举,便又说起卫氏倾颓,接着又说日前姚氏叛降,想着不过一载竟如此物是人非,不禁各自感叹了一番。
“如今你我都不带兵也好。”惠王温和笑道,“连姚氏都叛了,可见出去打仗未必就是好事,咱们筋骨也都不如从前,谁知道还能不能打得动呢!”
这话正戳到了宁王的痛处,他忍不住重重叹气,抱怨的话才要出口又不得不咽了回去。然而沉默了几息工夫,宁王终还是无精打采道:
“我倒宁愿出去,哪怕死在魏军手上,也强似闷死在这安乐窝里!”
“你还不知足!”惠王似怜似叹地看了宁王一眼,无奈笑道,“真叫你出去了,这一家子怎么办?这也是圣上体恤,且外头也不用你操心如今有承思撑着,已扳回几座城池了,便是你我当年也不能如此罢?”
宁王面色一滞,咬着牙半天只哼出了一句:
“这风口浪尖的,何来安乐?”
话一出口宁王便有些懊悔,幸亏他虽急躁,却也分得出轻重,说这话时声音极轻,惠王也未必能听得真切。宁王抬头看了惠王一眼,惠王面色果然如常,并不见诧异神色。
宁王心里略安,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武承训不知为何正出神,自然没听见父亲方才那句不敬之言。
他满心里想的都是英姿飒爽的武承思。反观自己整日汲汲营营,在衙门里应对那些猥琐之人、腌臜之事,武承训心里愈不平起来,也就更懒得说话了。
惠王见他父子忽然都闭口不言,也顺势换了话题,十分自然地说起疆场之事来。
武承训心里虽不平,却十分乐意听这些,竟忽然来了兴致,于如何胜败上不时也会问上两句。
宁王从前不愿武承训从武,如今遭逢乱世,其每每因此懊悔,深恨从前太过谨慎,没能让儿子出去历练,以至于眼前大好的机会却抓不住,不能尽忠报国征战疆场。且他自己原也有追问之意,见儿子如此只有欣慰的,哪里还会拦着。
惠王便将自己所知尽数说了出来,关于如何布阵、如何厮杀,竟似眼见亲临一般,说得十分生动,比说了十年书的还要有趣,把个武承训听得越加神往了。
自那日后,武承训时常去惠王府拜见,打听些武承思用兵如神之事。
惠王倒是知无不言。得知武承训有此壮志,惠王也常约他出来喝酒小坐,主动询问武承训于用兵之道的简介,顺便于兵法上提点一二。
二人在望江楼小聚,难免会碰上许多熟人,惠王多半不理,只有位阶、出身够得上与他说话了,他才会笑着说自己原不过是找宁王闲谈,不想意外收了个听兵法的徒弟。
这样的话自然轻易传进了宫里。
闻听武承训好武,又听说宁王私下曾有怨怼之言,武岳气得牙痒,却因眼下天下不稳,又终碍着手足情分,不好拿宁王怎样。
武岳嘴上只字不提,心里却愈不愿宁王带兵了。他只盼着武承思能够势如破竹,一举灭了魏国叛军,让宁王永无用武之地才好。
然而两军交战并非全看战术,如今“人和”教魏军占着,“地利”或可谋之,那“天时”却是无人能够左右的。
武承思那里倒还是十战九胜,可旁的战场就未必那般顺当了。
本由姚石良督战的上路军,遭逢夜降大雪,因天气骤冷,忽然闹出疫病来,所幸魏军也有不少人患病,并不至于被人趁机偷袭。后各烧尸、被褥,偏风向不利,教魏军趁机行了一场火攻。燕军伤亡虽不多,却因避敌锋芒仓促,又失了十里疆土,士气也是大挫。
而南面的下路军则因雪化成水,土泞成泥,行军十分不畅。忽一夜寒风过,那泥水竟都冻成了冰,令人愈难行。魏军则早有准备,在马蹄上钉了铁掌,只用一千铁骑便杀得燕军退兵数里。
武承思分身乏术,虽守得住魏军主力,奈何两翼频频受损、节节败退。
让他最担心的并不是两翼受损,也不是旁路溃败会影响其手下将士士气,而是这几里之差竟似要形成合围之势:若两翼各退二十里,他便立时就要被魏军围住了。
合围的主意是周绰想的。
这主意原也不错,周绎也十分赞同。不过周绎心里清楚,那武承思年纪虽轻,其征战经验却十分丰富,且素日便听闻其于用兵上有十分的天赋,只怕周绰的用心轻易便要被其识破。
果然便如周绎所料,武承思才刚察觉魏军强攻两翼,于中路只守不攻,便生出警惕来,虽不分兵支援两翼,却不再往西强攻,甚至退兵十余里,于一处开阔地带安营扎寨,就地休养起来。
听见探子来报,周绎点头轻笑。
出来这半月,也该有点功绩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