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习气竟然被他一直带到了都中。
今见车夫畏寒,武承思便随意将炭炉一踢。他人已经下了车,自用的手炉给车夫抱着也无妨。
然而武承思虽然吩咐了,车夫却只有感激,并不敢逾矩,当真拿了他的东西用。车夫在等人的时候多半是和其他几个车夫说话,即使回到自己的车上,最多也只敢隔着帘子靠近鎏金炭炉取暖,手炉却是一碰也不敢碰的。
武承思起初并未多想,早忘了王府里的规矩,吩咐了给车夫用炭炉,以为他便会如军中兵士一般取了自用。哪想到车夫还碍着身份卑微,竟连抱个炉子出去取暖也不敢。
听车夫说凑在一起取暖,武承思忽然觉得心酸。
他不再问不用炭炉的事,只笑着问几个车夫在一起说了些什么。
众人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谁家娶了媳妇,生了个什么样的娃娃,谁得了赏赐、发了小财,谁跟着主子走动、见了世面,并家里老子娘过得如何。
如此而已。
武承思听着愈发难受,索性说多吃了两杯酒,有些困乏,躺着又要睡。
那车夫原本对武承思就十分崇敬,今日见他让自己用炭炉、手炉,心里感激、敬重之情愈盛。听武承思说乏累,车夫只当他一路从蜀中回到临水,身子还没缓过来。
想着武承思在疆场上的飒爽英姿,车夫不由神往,回过神来后则愈发小心谨慎,连口中的号子也轻了,鞭子落在马背上也发闷,生怕惊扰了这位国之栋梁。
武承思听在耳中,只得苦笑了一声。
马车一路缓缓地驶回廉王府,竟极少有颠簸。
回到府中,武承思将望江楼的事说与父亲廉王。
廉王听完半晌不语,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道:
“你这又是何必!”
武承思笑道:
“我们今日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贺克明过了州试,顺便给我接风罢了。伯父想是怕吵,非要寻个僻静的地方,我们拦也拦不住。想着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就安然受着了。”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廉王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明日我就奏禀圣上,待你满了十七,便让你单独开府去罢!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顺,你行事也可以少顾忌一些。”
武承思垂了眼睑,并未立即拦着父亲,但他也实在没想清楚。
开了将军府,他就不用受廉王府的诸多辖制,旁人见到他,首先会想起的就是他奋威将军的身份,而不是廉王府的二公子。彼时武承思可以与一众朝臣郡王平起平坐,于他在外行走确实方便许多,也可少受些窝囊气。
譬如今日之事,他就大可直接上四楼去,不用稍有为难。
只是一旦开了府,难保不被人忌惮。
兄长武承知也还罢了,毕竟是个谦谦君子,当不会为了他分些财产便与他反目。即便兄长不愿将应给的那份给他,有意克扣一些,武承思倒也不太在意。左右他自己的俸禄和赏赐也够吃一辈子,公中的东西便是尽数不给也都无妨。
然而外人心中如何想,可就不一定了。
比如惠王之流。
武承思一旦以将军之名单独开府,诸如惠王一类嫉妒武承思军功的,只怕会更看不过眼,以后许是要愈发用心地给他挖坑设套了。
惠王那人心思多、心机重,于带兵打仗虽有些本事,却不及武承思良多。因此二人一同出征时是惠王挂帅,回头论功行赏时,他却败给了武承思。自灭了虞国后,陛下更是把惠王养在都中,不让他再带兵出去,而武承思屡战屡胜,无异于给惠王火上浇油。
想起今日在望江楼的模样,虽明知惠王是他伯父,武承思还是难免心生不屑。
若自己开府出去,以后当先以朝臣相论,再叙叔侄人伦。
且一年多后他就满了十七,要开府也是在那时。
怕彼时武承思军功累累,真的无需对惠王稍作退让了。
可心中即便不屑,如此张狂行事却不可行。武承思考虑了半晌,总算拿定了主意。
“父亲急什么?”武承思笑着拦道,“怎好为了这事就去禀奏陛下,倒像是告伯父的状一般。待到了年纪,陛下赏赐了府第,我自然要开府出去。若陛下没提此时,咱们自家分割了也就罢了。”
廉王也觉得两难,开府与否与武承思都有利弊。
怪就怪陛下心思重,忌惮着宁王、惠王,却把承思推了出去挡刀。
廉王见武承思自己拿了主意,先是再三与他确认了一番,之后便由着承思的主意放开此事不理,暂时不提开府之事了。
至于儿子行为有失,占了伯父楼上的雅间,廉王也当没发生过。
此后数月,廉王竟不肯登惠王府的门,连世子武承知也被廉王嘱咐了一番,让他暂不与惠王府来往。若廉王府的人去了惠王府,难保外头会传出话来,说武承思行为有失,廉王与世子亲自登门给惠王赔礼。不如全家做个无礼的模样,由得外人议论。
或许有人觉得他们可怜也未可知呢。难保不会有人传出话来,说不肯来往是因惠王故意令武承思为难,廉王府上下被惠王气着了,故意疏远那个小肚鸡肠的王爷。
至于那些议论都是谁传出来的,不用细想也可知。
如今且说望江楼小宴当晚,武承思将席间诸事说给父亲廉王。
廉王素来心细,见承思从头至尾没提武承训一句,便知武承训并没赴宴。他略想了一想,大抵也猜得出个缘由,因此也没开口问承思。
武承训为人如何,承思既看得清楚,廉王断没有看不明白的道理。他对承训性情的了解,怕宁王那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及。
既然不肯赴宴,十之**是厌烦了这几人。廉王细数了去,发现三人竟无一人能让武承训甘心结交。
宁王府世子书房里,武承训正看着手上书籍,心思早飘到了一边。(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