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着啃着,走着走着,她忽然叹气出声,她感觉出楚慈在放慢回家的脚步。
家再大、再好,不是楚慈的,里面还住着一位不讲理说人妈妈坏话的老太太
想了想,终于正儿八经的开启了谈话:
“如果我说我不一定有时间教你了,只能像刚刚那样,时不时的拉着你一起玩、打篮球、踢皮球、唱歌、放风筝,或者像刚才那样疯了般地跳一场,你会不会觉得连我都抛弃你了”
楚慈握甘蔗的手一紧。
发泄般的发疯一次,两个人的情绪很饱满、且很奇怪的平静了下来。
淡淡的语气,“是要卖油条吗你很缺钱吗”如果你真缺,我有,少年想听答案。
毕月点点头,承认:“缺,缺很多很多,但不卖油条了。你先听我说,楚慈”两个人慢吞吞的往大院儿方向走着。
“在我东北老家,有一个屯子三面环山,下雨阴天上学十分困难,更不用说东北冬天的冒烟雪了,手脚上都有冻疮。
我有一个弟弟,只比你小一岁,却和你一样念同一年级。他虽然调皮,呵呵,也挺能对付话儿
我觉得那小子能有那么大自制力不贪玩,学着我们跳级,也许根本就没有搞懂出息两字的意义
他大概只是想像他姐姐我一样走出大山,离开那个很苦的地方。
这次回家,我给他买了个烧鸡,你是无法理解他根本就不知道烧鸡叫啥,我们说啥,他喊啥,喊完还掐大腿、不可置信。
馋,我只看到了这一个缺点,还是被逼无奈的。
他很聪明,如果不是家里困难,以我那个弟弟的骄傲劲儿,我想他会成为父母眼中非常听话的孩子
我当家教、卖油条、认识你哥时卖榛子,过两天又要折腾的卖别的,就差学道边儿老头放着个体重身高秤、一次五分钱了
我缺很多很多钱,要不停地积累这些你根本不太过心的俗物,就是想在京都这个地方有个家,很大的家,能装下我心心念念惦记的人。
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分享,累了、憋屈了、和别人不想相处时,能有个属于家的落脚地。
楚慈,我知道你听到我说这些会更难过,可挣钱也很难。
我曾经以为只要比别人先一步就能得到很多东西,却发现实施的过程很艰难,一分一块,那些日子要积极向上的改变、多少次都是在咬牙忍着
所以我们都一样,我要去努力实现,你要去静下心等你妈妈回来。
不该在你分辨不出好与坏时,对学习成绩不在意、自己不努力,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我们可以将来不考,但那得等你十八岁能知道好赖承担起结果时,但不能不会”
楚慈在听到那句等妈妈时,就已经瞬间扭头看向道边儿,给毕月一个后脑勺,声音压抑着:
“你是在说教给我当老师不是说不当了嘛”
毕月没否认,她也没打算多问,却不想和她并肩走路的楚慈开口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要考大学,那得什么时候能去前线,念完这样念那样,大学一念就是四年我要当小兵,我要去给我爸爸报仇,多杀几个越鬼子”
毕月站住了脚,她听到楚慈忽然又降下音调,喃喃自语道:“我想他。”
毕月嘴里含着的“你不相信你哥这一代军人吗”,“等你长大了,越鬼子早跑没影子啦”,“和平时代了港都都落叶归根了”
她有很多能一撅到底让楚慈面对现实的话,却灵机一动,大眼睛一闪冒着亮光说道:
“那你跳级啊那才是真爷们慈二爷”
好好的正儿八经沉闷气氛,被毕月眼睛里射出的狡黠目光给戳个稀碎稀碎地。
“跳级”
毕月站在大院儿门口,喝的红扑扑的小脸儿,站在哨兵旁边表情很自然,对着进院儿的楚慈挥手喊道:
“两天时间,我给你把这一学期的英语重点全都划上”
新的起点,毕月给设置上了。不是有坚定的信念那就奔跑吧少年
陪着小少年玩了大半个晚上,毕月安慰自己,钱花了,学校也回不去了,明个儿得和宿管员撒个谎了,可楚慈值得。
非得纠结一下,这属于过惯节省日子的后遗症
坐在公交车上,喝的红扑扑的脸蛋儿贴在车窗上,毕月看着京都的夜景,脸被挤压的变了形,心里合计着她那点儿账。
算钱算钱,算算计计的憋屈日子,随着今晚的那场热身舞烟消云散。
毕月正欠欠地踢着石子儿,一抬头
毕成尴尬,他脸色涨红的松开了像车衣似的防雨绸。
他就是好奇,在楼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下来细瞅瞅小轿车。
没想到他姐这个点儿出现。嗯居然没回学校干哈去啦
“姐,你这是从哪来”
毕月答非所问,许诺之前还打了个酒嗝,毕成一躲:“问你话呢,你个大姑娘家,不回学校你不会又有啥奇遇了吧”
“去别墨迹听着哈,毕成,姐将来给你买大奔”
声音响亮,毕月认为此刻该有大弟鼓掌的回应,和他一起憧憬梦想。
她刚刚在看见大弟稀罕不行偷偷摸摸扒眼瞅时,她下定决心,为了弟弟的车,累死到灰头土脸也要肝脑涂地
却不想,毕成天真的问道:
“大奔大奔有飞鸽牌拉风吗牌子无所谓,姐,你得给我买台二八的”
三室一厅,毕月第一次花了没用的钱,在搬来的当天晚上,她买了一个风铃挂在窗前。
风铃被秋日的风吹拂的叮叮当当响动着。
毕月、毕成一人一屋在熟睡时,远在一千五百多公里外,有一辆马车正在夜色中赶路,挥马鞭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
日夜兼程,没票就坐在火车过道,兄弟俩没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是门口飘动的白布孝条。
毕铁刚噗通一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毕铁林越过毕金枝、越过大嫂刘雅芳,他遵循着记忆疯跑进小屋。
失魂落魄的毕铁林站在那铺小炕前,没一会儿,院子里
的众人听到了一句撕心裂肺的“爹”
头没梳脸没洗的毕月,看着门外的梁笑笑,她颤抖着音儿一字一句问道:“你再说一遍给我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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