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他开口,石廪生就怒啸一声:“小畜生,你却也知道回来,害老夫在这里等了你两日,这不是耽误正事吗?”
高文大怒:“石老先生,你还有理了,咱们说好在县试之前在庄浪县汇合的。等我到了地头,你又去哪里了?若非我麻着胆子进衙门报名,今年的科考也不用参加了。”
“你不是进了考场还拿了头名吗?”石廪生冷哼道:“也不枉老夫高看你一眼,总算得了第一,没有丢我的人。还有,你也无须自得,不过是小小一场县试,等你中了秀才再来老夫面前炫耀不迟。”
高文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老先生,你言而无信,见了我不但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反到教训起人来?”
石廪生哼了一声,继续喝道:“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了,既然欺骗官府,冒名科考,也不怕掉脑袋?”
“欺骗官府,这话怎么说?”高文好奇地问。
石廪生突然叹息一声:“事情有变,老夫也没想到会弄成现在这样,你知道我缘何去了西安而不是在这里等你?”
高文:“还请教。”
石廪生:“老夫不是说过前任庄浪知县是我院试同年,又说过要替你改良籍吗?这事本要着落到他的头上,银子人家也收了。可是,谁曾想朝廷一纸调令下来,让他去外地做官。这事就这么搁置下来,老夫也知道此事要紧,就带了银子去西安活动。”
“啊……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是衙役身份?”高文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石廪生默默点了点头。
“你,你这是想害我全家呀!”高文的冷汗就流了出来,一把抓住石廪生的领子,只想一把将这不靠谱的老头给掐死。
石廪生继续长叹:“老夫也不想的,若真有事,就连我那阿三乖女儿也是……也是……”这事的问题严重了,一个衙役去参加科举。若是被人知道,高文固然要掉脑袋,就连他母亲还有石幼仪也要受到牵连,说不好充实进教坊司为奴。
一想到这个后果,石老头就六神无主。
看到石廪生颓废模样,仿佛是老了十岁。高文心中突然有点同情,此刻自己和他已经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蚱蜢,正该好生合计合计,相互埋怨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好好商议一下,看如何度过这道难关。
摇了摇头,一把将他扔在椅子上:“这个时候再说其他已然没有丝毫用处,我已经遇到大麻烦了,就算再多这一桩麻烦也不打紧。对了,你去西安活动,结果如何?”
石廪生突然来了精神:“对对对,只要此事办妥,你冒籍参加科举一事说不定就这么过去了。老夫好歹也认识不少官府的人,又做了一份家谱,大把银子使出去,在布政司衙门那里将你的名字给填了上去。恰好,方孝孺一案中,方公的一个邻居也姓高,后来受到此案牵连,家中成年男人都上了刑场。女子和幼儿发配边疆。老夫就将你先祖的名字顶了上去,假托乃是高氏后人。布政使司衙门对此事颇为重视,已经答应为你改籍,并上报了户部。这里距离京城甚远,如果不出意外,一两个月之后中央的批复应该能够下来。哎,老夫却没想到你如此心急,竟大着胆子到县衙落了籍,还参加了今年的县试。难道你连两个月都等不起,真真是误了老夫的大事了……”
老头气得一跺脚,又问:“你方才所说的大麻烦,又是什么?”
高文苦笑:“石老先生,高文之所以大着胆子迁移了户籍,又参加今年的科举,那是为了自保。若不能有个功名防身,只怕明年今日已经变为冢中枯骨了。”
当着自己未来的老丈人的面,高文也不隐瞒,就将那夜血战的来龙去脉仔细同石廪生说了一遍。
“可恶,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容得黄威这种小人做恶。此事不能就此罢休,老夫马上去西安状告黄威祸害乡里,贪墨朝廷马政补贴银子。高文你放心,国法无情这次定然要让黄威人头落地。”
高文吓了一跳:“石老先生,不可。”
“怎么就不可了?”
高文低声解释道:“老先生,你想,黄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薄,就敢将手伸向朝廷的马政银子。这么大一笔钱,他一人吞得下去吗?而且,在我陕西,像梅家庄这样的马场不知道还有多少。国家每年拨这么多钱下来,报不准有人学黄威中饱私囊,说不好就要牵连进多少知县、知府甚至布政使司的人。你这一告上去,只怕还闹出点动静,就被手握权柄之人偷偷给害了,高文就是前车之鉴啊!”
“再说了,你去西安高壮,官府一查,我冒籍参加科举一事不就曝露了,到时候,就算将黄威告倒,也脱不了干系。依我看来,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先等着改籍一事办妥,又考了功名,再说吧!”
石廪生:“有理,且等上两月。”说完话,他又厉声呵斥:“你这小畜生真是胆大妄为,连冒籍考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敢杀人,日后也不知道要闯多少祸。”
高文被他骂得心头火气,终于忍不住了,喝道:“石老先生,你若再骂人,咱们两家的婚约,高文就不得不重新斟酌了。”
“竖子敢尔……尔止,老夫就这个性子……”
……
考虑到自己女儿的处境,石廪生下来之后对高文的态度温和了许多,神情中甚至有讨好之意。
一遇到事,还没等他发作,高文就说要考虑一下高、石两家的婚事。反正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石幼仪已经死了,也没有娘家人可以为她做主。如果高文真要反悔,石廪生也没有办法。
这有证明了高文那日在刁知县时领悟到的一句话:关键位置上得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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