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愧疚满满的都快溢出来,她心里不痛快,便喋喋不休地说,不知是数落他还是数落自己,越说越起劲,孟奕安不忍打断,便静静听她说着撄。
她每次激动时都会轻微的扬眉,尾音也会上翘,带着股说不出的灵气,如同披着霞光而来的山中精灵,颠三倒四的话总让他忍俊不禁。
长廊外飘着雪,起风时会刮进长廊内,在灯笼照耀下纷乱地飞着,她仿佛周身沐浴着风雪,风扬着她的发,似是快要乘风而起。
孟奕安望着她,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她说累了,一屁股坐回栏杆上时,他才笑着开了口:“君仪说得不无道理。”他垂下了眼眸,略微思索后才道:“可你在我心中是极其重要的人,自然要来寻的。”
他话音未落,叶小清已经开口打断了他,“少说漂亮话了”她如今心头情绪复杂极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偏了偏脑袋,不由得嘟囔了一句,“你看我一说你,你就说漂亮话来堵我,你这人一点也不实在。”
被她一番话逗笑了,孟奕安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漂亮话”
她不知在跟谁赌气,脸色不怎么好看,半晌都不接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伸出手去,轻柔地将她额上的乱发掖到耳后,轻唤了她一句:“君仪。”
果不其然,闻此,她便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他,还没来及问话,他已经开了口:“我如今无官一身轻,过些时候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孟奕安深深望着他,她鬓角柔软碎发缠上他的指尖,一时间纠结难解,“若你喜欢春我们便去江南,若你喜欢宽阔我们便去游历塞上,若你喜欢小桥流水我们便隐居山林偿”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发梢,带着温热的温度,对于他的话,叶小清有些迷糊,她没有说什么,四下一时间安静到不可思议,就连他的声音,也轻柔至极:“待此间事毕,我们成婚可好”
一语既出,她不由得愣住了,周围卷着风雪的风仿佛停滞住了一般,再也不听到那细微呼啸而过的声响。这般时候,就连雪飘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都过于刺耳,让人消受不起。
如果此时此刻叶小清身边有个大夫,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跑过去问问,她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可是她身边既没有大夫,她的耳朵也没有出问题。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
她从未见过孟奕安用这般眼神望着她,以往他是温柔,从来不曾斥责她,但从未如此温柔,就如同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捧着都不够,只能贴着胸口安放一般。
成婚这个词她听得清楚且明白,也懂什么意思,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太清楚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得傻愣着“啊”了一声。
或许她应该说“好”,或许应该说“不好”,可是她连几个简单的字都说不出口,嗓子像是被棉絮堵住了,她的心跳有些乱,分辨不清心头那是开心亦或是不开心,极其复杂。
鬓边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她毫无察觉,孟奕安背靠着连接栏杆与房檐的红漆木柱,看着她面上慌乱且复杂的神色,他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候着。
他习惯于等候,之前失去她时他在等候,如今她在他面前,他仍是在等候。
漫天的风雪渐渐的停了,时间如同潺潺水流不停地流逝,叶小清兀自沉浸在满心纠结之中,丝毫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她的两只手在袖中不停地搅来搅去,像是快要折断指骨一般用力,指尖惨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鼓起了些勇气,“奕安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复而抬起头,赴死一般胡乱一通说了出来,“我、我感觉我年纪虽说是不、不小了,但那个,我们反正我想考虑考虑”
她才刚刚说了一点,剩下的话便尽数吞了回去,因为她眨巴眨巴眼睛,清楚的瞧见孟奕安居然困倦到依靠着廊柱合上了双眼,正沉沉的睡着,本来已然匀长的呼吸被她这忽然拔高的一句给打乱了些。
被猛然吵醒让他不适地轻皱眉头,渐渐呼出一口气,掀开了些眼帘,因为疲累至极,没什么精神与她讲话,只微微笑了笑,应了声:“好。”复而又阖上眼帘,轻声道:“抱歉,我太困倦了。”
“哎呀你”叶小清满心纠结刹那间荡然无存,她有些窘迫,还有些憋闷,多数还是心疼,“快回去休息啊,别在这,多冷。”
说着,她连忙解下肩头的狐裘,胡乱搭在他身上,手不经意擦过他秀挺的鼻梁,感觉到一片冰凉,她这才急了,伸出手去,用温热的手捂上他的脸,替他暖着有些泛红的耳廓。
“不碍事。”被温暖环绕,孟奕安抬起手来覆上她的手,将她的手拉下去,拉入他袖中,紧紧攥在掌心,想要替她取暖,却发现她比他的手温热多了,他摩挲着她指腹上的厚茧,安慰道:“过一会便要天亮了,我就歇歇。”
叶小清心里急,但是见他这般不配合,她也没了办法,总不能将他扛在肩上扛回房间吧她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离他近一些,用身体替他挡一挡寒风。
“你怎么能这样啊”她有些没好气,哼了一声之后嘟囔了句:“在这睡觉得多冷啊”
耳边听到她埋怨的声音,好似在外面睡着的是她一般,孟奕安不自觉轻笑,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了句:“傻姑娘”
再过没多久便要黎明,已经有微弱的光芒破开黑暗,四下也没了夜里那般混沌,灯笼中的灯油快要燃尽,只余下晦暗的微光。
人们通常觉得黑暗是最难熬的,可是却不知道由黎明到日出的那段时间是最长的,好似比一整夜的黑暗还长,叶小清无事可做,便静静望着孟奕安熟睡的侧颜,为了不吵到他,她不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黑衣人的事她还未曾想明白,如今这般面对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她又狠不下心来冷落他。
或许他并不需要她来保护,他有尊贵的身份有护卫,但她总是不自觉想去保护他,他为她做过那么多,她如今可能是在还,所以才会这般纠结。
思来想去,叶小清低垂下眼眸,她的手还在
在他袖中,即便是睡着,他依旧握着她的手,虽然已经松散开来,但她怕惊扰他便没将手抽出来。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渐渐升起鱼肚白,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叹了口气。
“你”她忽觉一阵空洞与低落,兀自低声自言自语,“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永昌适婚女子的同一梦想,便是嫁给永昌王,当那地位至高的永昌王妃,自此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被永昌百姓奉为上主,就算末了驾鹤西去都能含笑九泉光宗耀祖了。
可是这种天大的好事落在叶小清头上,却让她分外的纠结。
哪个姑娘不思春,她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彼时她还是个山贼头子,经常翘着二郎腿往山寨门口一坐就是一上午,被晒得跟炭一样黑。
他们华阳寨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并不适合农作,一味烧杀抢夺也不是个事儿,但是对面山头的烈豹岗可不是这样,人家那地势平整适合农作,早在几年前便金盆洗手不干了,在山里自给自足。
所以叶小清当时唯一的梦想,就是嫁给对面烈豹岗那威风堂堂的寨主,那才是真汉子,据说力气大的能扛起一头牛来,到时候他们两寨交好,要点粮食也不费劲,华阳寨自然就能吃上自己种的五谷杂粮,偶尔下山抢劫一把,岂不是和乐。
但是后来为什么她会看上文文弱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落魄小书生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兴许是当时被猪油蒙了眼,彻底瞎了,最后弄得把自己都坑了进去。
以前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以前,如今才是需要好好把握的时候,自打孟奕安跟她提了成亲的事,这让叶小清一下子乱了阵脚,应了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胡思乱想之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