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仲卿睁开眼睛的时候,沈楚兮正靠在一把太师椅上翻花绳。应仲卿觉得头痛欲裂,也记不起昨天晚上喝了什么吃了什么,使劲甩了甩头,迷迷糊糊想起昨晚本来在想如何处置舅舅,半途陪沈楚兮翻花绳,又喝了点儿小桃红……
“醒啦?”沈楚兮的注意力仍然在她的花绳上,“你昨天才喝了三杯小桃红就睡过去了,没想到陛下酒量这么差。”
应仲卿挑挑眉,他在辰国从来不喝酒,也没什么条件能喝到酒,但是和周彧蓝这种好酒之徒呆久了,也能凭借香味判别一些酒了,就是后来周彧蓝头痛得愈来愈厉害,也就不喝酒了,应仲卿也就不再接触酒。辰国梨花酒,未国小桃红,都算得上是名酒,昨儿应仲卿一时嘴馋,没想到今天就睡到这个点,应仲卿心上有些不自在,决定以后还是少喝酒。
沈楚兮似乎发现应仲卿好像有点自尊心受挫,道:“不过其实酒量也说明不得什么,老喝酒也会头疼的。”
应仲卿不知为何觉得好笑,便道:“更衣。”
沈楚兮脸上一红:“我去叫小太监进来。”
应仲卿心想,沈楚兮武功高强,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照顾起居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小姑娘虽然冷面,却好像还挺害羞,除了打打杀杀和种花,只见她喜欢翻花绳,感觉很单纯。又想起前两天礼部叶大人说的选秀女的事儿,应仲卿又开始头疼了。
除了对柳眉,应仲卿长这么大还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过男女之情,不过这和他接触不到女孩子也有关系,只是他心里已有柳眉,很难再容下别人,不过形式上还是要过一过的,所幸应仲卿已经想好了,先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实在压不下去,就拿沈楚兮挡一挡。应仲卿上位第一件事不是处决他舅舅,而是为当年冤死的官员平反,给他们还活着的家人和后代表彰和福利。应仲卿甚至还召见了几个家属代表,不得不说,应仲卿这一套非常会做,据当时在场的沈楚兮回忆,大堂上哭成一片,连杨禹贤都不得不感叹,应仲卿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应仲卿此举不仅引起了朝野极好的反响,在民间也引起了轰动。
辰国官方会发行邸报,本来是官员之间传阅的小报,会登一些地方政策,后来演变成四个版面,叫还是叫邸报,不过已经有两个版面是为民间百姓阅读所撰写的,每条街的街口都会贴出当天的邸报,不识字儿的人可以去街头,会有人念邸报内容。本来是正经的官府政策,后来也有了一些八卦和小道消息,甚至有了评论区,只要不问候对方祖宗,文明地批评还是接受的,都会印出来。作为辰国周边国家,未国自然也受到了辰国邸报的影响,也开始出邸报。不过未国官方并不发行邸报,都是民间的小报。
杨禹贤叫人写了整整两个版面的关于应仲卿上位后的举措,关于应仲卿给的福利更是大吹特吹,还找了几个书生写了歌词,让乞丐们唱小调。辛城街头巷尾,都有说书人神神道道地讲述着应仲卿在辰国的故事,讲述他是如何地忍辱负重在辰国蛰伏,并且花了大部分口水为杨文昊洗白。
听到沈楚兮的回报,应仲卿也道:“杨禹贤收买人心的手段,也是很厉害啊。”
沈楚兮老实道:“你们俩不分上下。”
应仲卿在心里早已想了无数种处罚舅舅的方式,却迟迟没有给他下判决书。沈楚兮以为他在造噱头,其实应仲卿是不知道哪种刑罚最残酷,最能发泄他心中的恨意。诚然,应仲卿想当个好君王,让未国强大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他过不起这道坎,他就是恨他舅舅,他无法原谅他,他也要让他尝一尝当年他的痛,在这一点上,他就是这么固执。
二。
在某一天的早朝上,杨文昊自请辞职,表示他已做过贼子的丞相,没有颜面再在朝堂上待下去,希望辞去丞相的职位。杨文昊的固执,也是应仲卿没有想到的,多次挽留无用,应仲卿只能准了。
这天杨禹贤进宫陪应仲卿吃饭,应仲卿突然道:“禹闲,你觉得这个丞相位子谁来做比较好?”
站在一旁的沈楚兮手一抖,好像察觉到什么,立刻抬起头来看。
干爹辞职也是沈楚兮没有想到的,不过大哥和他说过,应仲卿从小寄人篱下,对别人有疑心,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杨文昊功劳太大,二十年精心布局,就算他忠心一片,最后难免功高震主,不如自请辞退,打消应仲卿的顾忌。沈楚兮本不相信,和应仲卿相处这些时间,她觉得应仲卿只是孤僻了点儿,其实还是很温柔的,也很聪明。
第一次感觉到应仲卿对杨禹贤并不是完全信任是有一次,应仲卿不经意问起杨禹贤在家都吃什么,规格如何,所幸杨禹贤为人随性,对享受这方面没有太大要求,她如实回答,应仲卿淡淡道:“那就好。”这简单三个字,生生吓出了沈楚兮一身汗。
这回应仲卿直接问了丞相的敏感问题,让沈楚兮又为杨禹贤捏把汗。
杨禹贤似乎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道:“不是我就行。”
应仲卿挑挑眉:“哦?说来听听。”
“陛下刚登基,应该寻求老臣的支持和庇护,重用先王时期的人才,和因为先王蒙冤下狱的官员,以及未国士族的支持。且我年纪尚轻,见识短浅,经验不足,在朝中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仅仅因为我是家父的儿子,不足以让大家信服。再者如果我继任丞相,会让家父自请辞退的风骨遭到质疑,我不愿意让家父难做,更不愿意让陛下难做。”杨禹贤说完,定定地看着应仲卿。
应仲卿夹了块肉到他碗里,道:“那依你看,谁能胜任?”
“陛下的丞相,自然是陛下做主,我在朝中甚至还没有一个官职,也不认识什么官员,没有议政的权力。”杨禹贤道,“陛下心里自然已经有了人选,若是确定不下来,可以找家父商量,我常身处江湖,本无这个本事。”
这一番对答,杨禹贤姿态之低,言语之全面,滴水不漏,道理都占尽了,但是让应仲卿听着很舒服,应仲卿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吃菜。”
沈楚兮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应仲卿对杨禹贤该是放心了。杨禹贤只顾吃饭,似乎刚刚那一番惊险的试探和他无关,吃饭间隙抬起头来看看沈楚兮,冲她笑笑。
“周彧蓝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孤怕是都逃不出戊城。”应仲卿笑道,“可见丞相的世袭还是有些坏处的。”
“陛下今日看低周彧蓝,怕是日后要后悔的。”杨禹贤道。
“你是在夸周彧蓝?”应仲卿仔细想了想周彧蓝的优点,半天也找不出来,“难得听你夸人。”
“我不是在夸他,我是在羡慕他的生长环境。周彧蓝身边聚集着辰国近十年最优秀的人,他本身条件也不差,耳濡目染,终成大器。”杨禹贤吃完,放下筷子,认真道,“就拿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的杜暮祯来说,我和杜暮祯打过交道,这个人聪明绝顶,自从他接手了杜家的阎王班子,就没人再能从他这里打探出一点消息,倒是他打探到了不少别人的机密。”
“连你也不行?”应仲卿对杜家有所耳闻,生在戊城,难免也听过杜暮祯的轶事,他只道杜暮祯金玉其外,其实没多少底子,靠着家世撑起了虚名——事实上周彧蓝和何允晟也是这样想的。
“不行。”杨禹贤叹气,“我试过两次,都没成功,第三次还没开始,我就知道我已败给他了。所幸杜暮祯不会武功,若陛下想除掉他,总归还是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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