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生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之后,才结巴着答道:“是玉……玉厅长让我给这边送个信的。? ? 自从孟总长出事,我们就在报社派了访员……都是女孩子么,报社的人愿意和她们说话,消息知道的快。山东在京里派了专员,消息就是他们从电报局来的。”
“老爷……!”柳氏已经瘫软成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几个男学生不敢去碰她,那个陪嫁丫头在旁伺候着,防范着小姐再次昏倒。
邹秀荣吩咐道:“快给医院打电话,柳夫人送到医院去。我现在叫车,去大帅府。柳夫人,你也不用太悲伤,即使下了死刑判决书,离真正的执行,还有一段时间。事情还有转机。我这就去找冠侯,让他拿主意。”
抵达帅府时,帅府里已经忙碌成了一锅粥。大批军官出出进进,脸上大多带着怒气。孙美瑶大声叫嚷着
“这太欺负人了!这是成心跟咱们鲁军作对,那就让他看看,鲁军是不是好捏的柿子。当家的,咱们不能吃这个亏,集合队伍跟歪鼻子打一仗。我的骑兵师打先锋,先把京城拿下来,你来当总统!”
邹秀荣一走进去,见屋子里坐满了人,主要以赵家女眷为主。孙美瑶、程月等女性军官,苏寒芝为代表的山东政坛,另有陈冷荷、简森等人为代表的财经人物。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怒意,孙美瑶挥舞着手臂,仿佛要打人。苏寒芝倒是比较镇定,先拉住邹秀荣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也许是我们京城的情报有误,也许是他们自己出了乌龙。二伯是交通总长,涉嫌的罪名又这么大,这种官司打三年五年都属寻常,按照法律,连流程都走不完,怎么会那么草率就出结果。何况我们的律师团还没有在庭审中言,他们凭什么做出判决,没有双方律师庭辩,没有陪审团,这个判决,我们不会认可。”
简森此时却冷笑一声“我们的省掌阁下兼大作家,你太可爱了。这根本就不是司法问题,而是正直问题,这是迫害,对山东的迫害!我敢打赌,这一切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们会有更多的动作。他们针对的,不是孟总长一个人,而是我们所有人。除去孟总长以外,我们在各省的产业,投资,还有我们的银行,都会受到波及。现在,四恒银行京城分行已经被查封,接下来,就是共合,交通。我以我祖先的名义誓,如果他敢拿走我一分钱,我都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偿还。”
陈冷荷道:“这起案件,对经济的影响很大。铁路公债行量大,牵扯银行多,自从事件生后,铁路股价就大幅度下跌。受其影响,其他股票也在跌,我担心,第二次橡皮股票风波……”
“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是共合的,但不是山东的。”赵冠侯冷哼道:“我努力维护共合经济,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如果有人想要破坏这一切,我也犯不上每次出来护盘。”
“共合、交通两行,为铁路公债的担保银行,我想,正府已经对两行封帐,进行调查。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简森冷静地分析道:“段芝泉早就想要两家银行的资金,这回倒是有了机会。当然,他全面接管银行之后,我希望他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脏。至于股市,我们会受损失,但是共合的损失更大。毕竟山东这几年的重心在轻工业,而不在金融上。倒是总里先生的理财专家们,这下,恐怕又要有麻烦了。据我所知,有不少段系的要人,把身家投在铁路公债上,如果公债崩盘,他们将第一批跳楼自杀!”
赵冠侯道:“山东坚持以实体经济为主,不以金融为主体,这是二哥当初给山东定的展路线。虽然铁路公债一直看涨,但二哥还是坚持,山东应该展工业,不要把资金用在炒卖公债上。如果不是二哥,我们这次,可能就要吃大苦头。二哥是山东的功臣,而我,对不起这个功臣。”
邹秀荣道:“老四,你不用自责。这事不能怪你……”
“不,二嫂不怪,我自己却不能不怪。这两年,我的情治机构并没有扩大,工作人员中心在南不在北。在我心里,始终认为西南军正府是外人,北洋是自己人。自己人有什么不愉快,大家打打闹闹,吵一架,什么都过去了,用不着搞的这么绝。正因为如此,才挨了这一记狠的。是我自己料事不周,没在二哥身边安排警卫。如果有我的人马在,二哥本不至于吃这个亏。”
“老四,嫂子不怪你。你二哥的脾气,我很清楚,就算你真安排了警卫,他也一准安排到工地上做工,不会当保镖。他的心思都在办实业,救国家。既不会害人,也不会想着有人要害他。这次徐又铮是公然不顾法理,擅自决断,我只怕,这还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其他招数。”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任他千条计,我自有一定规。小徐自从收复了外柔然,也以民族英雄自居,遇事讲国家民族,用这些东西来压人。当初葛明党讲国家民族,要我放弃救冷荷。我见他的鬼!今天小徐跟我讲国家民族,我也是一样的回答。我赵某人只认兄弟义气,不认他那套说辞!我二哥是君子,别人不能往他头上倒脏水。再说,我赵某人的结拜手足,我看谁敢动!如果他铁了心要翻脸,我就陪他练练,大不了,我直接打进京城,把二哥从监狱里放出来!美瑶,玉竹,从现在开始,所有经山东的火车一律扣留,山东部队实施二级动员,另外,准备一支部队派到安徽去。先礼后兵,如果他坚持不卖我面子,我就对他不客气!”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邹秀荣心知,照这样展下去,刚刚过了两年太平日子的共合百姓,又将遭受战火荼毒。如果思远在这,一定会阻止冠侯,即使这一仗,是为了拯救他的生命,思远也会拒绝到底。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的心里,永远把国家民族看的比自己的生死重要,从前金时代干葛明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不畏惧死亡,更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让整个国家陷入战争之中。
作为他的灵魂伴侣,自己应该阻止冠侯,停止这种行为。可是……自己是个女人来着。虽然自己同样热爱着这个国家,爱着万千同胞,但更爱自己的丈夫,思远,对不起,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看着赵冠侯下达着动员令,邹秀荣的心重又有了希望,不需要真的开打,只要把这种态度摆出来,段芝泉应该就会屈服。接下来,自己就可以与思远团聚。是时候该考虑,到国外去居住,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就算思远还想留下,自己也要拉着他离开。他为这个国家想的太多,是时候,该为自己着想了。
赵冠侯的方针是文武并举,山东的军队以及宣传机构,几乎是同时得到了出击的命令。以白斯文为代表的山东报业,开始罗织材料,对正府进行炮轰。
在烟台被捉的盗墓士兵,则是山东手中一枚极重要的筹码。虽然一个逃兵的口供,在法庭上很难成为证据,但是在山东强大的武力支持下,这名逃兵的口供,就是依据。
除此以外,山东文教昌盛,大学里养着大批国学大师,文化巨匠。这些人自洪宪帝制时逃到山东,共合之后,虽然京师大学堂等学校纷纷邀请,但真正回京任教的并没有几个。
山东的待遇比京城更高,学术环境更自由,女学生的裙子也比京城的为短。大师们在这里可以抽免费鸭片,和女学生谈谈恋爱,没钱花时就骂骂正府。这种惬意的生活,显然是京城所给不了的,是以大多数在山东混得舒服的大师,都选择了留下。
这些人的笔未必及的上白斯文锋利,但是在学界的号召力和影响,却非常可观,报界学界,多有其弟子门人,这些人登高一呼,自然不愁没人响应。
至于共合的名媛才女,向来就是赵冠侯的铁票仓。现在山东问题上,自然赵冠侯怎么说,她们就怎么拥护。而每一名才女或是名媛,都不乏支持者。女神开口,支持者肯定会跟上。这些人未必有什么武力,但是笔力都不弱,若干枝笔杆子同时开火,一如排炮,向正府泼头轰去。
毓卿管理下的情报机构以及翠玉的秘书处,都开足马力行动,军事领域,则由瑞恩斯坦以及李曼、巴森斯组成的普鲁士参谋团,共同制定方略。由于之前没有做对段系动武的准备,现在仓促之间要调动部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作为军事外行,邹秀荣也感觉的出,山东的布置有些忙乱,缺乏准备。
军事会议开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名勤务兵从外面举着电报快步而入,由于赵冠侯在开会,苏寒芝拦住士兵问道:“哪的电报?”
“回大太太的话,是松江派来的。密码电报,卑职看不懂。”
“把电报给我吧。”
苏寒芝接过电报,整个山东的电报密码她全部掌握,阅读起来并不困难,看了一遍之后,眉头微微一锁。“三金公司,也出了问题……看来,徐又铮的决心,比我们想象的更大。”
报人是松江护军使卢振河。其出身直系,却又依附于段系,但是因为籍贯在山东,于赵冠侯的关系也并不疏远。其接替杨德善担任松江护军使后,对于正元银行以及三金公司的生意都极有关照,两下算是合作伙伴。
这次的电报,是其通过军用路线来,向赵冠侯说明,自己接到徐又铮的命令,要求执行正府命令,于松江境内,开始一场大规模禁烟活动。
共合建立之后,对于鸭片奉行寓禁于征的方法,所有鸭片一律官卖,洋土药税,也是共合一项重要财政收入。可是烟土同样是各省督军的重要财政来源,云南的烟土伴随着共合军的葛明脚步,一路种进了四川。共合的禁烟政策,注定不得军心,违抗民意,会遭到正义督军的坚决抵制。
三金公司这几年,打着鲁军的旗号贩鸭片,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徐又铮的禁烟,摆明了就是对三金公司下手,并且其要求卢振河坚决执行命令,不管任何人参与贩卖烟土一律严查到底,以法律惩处。以赛金花贩卖烟土的数量,足以枪毙几十次,是以这次的命令,换言之,就是要借赛金花人头一用。
卢振河固然不敢招惹徐又铮,可同样不敢招惹赵冠侯。更何况他在三金公司里,也有自己的股份,让他禁烟,与断他财源没有区别,这种命令,就注定执行不下去。
赛金花那里,他已经派人送了信,至于仓库里的鸭片,也会进行转移。最多是查抄几十箱,做个门面功夫交待。饶是如此,卢振河也要先来通个关窍,免得鲁军误会这一切是自己的主意。
赵冠侯看过电报之后,将其交给瑞恩斯坦,冷哼道:“徐又铮难道使出一次组合拳,我倒要给他叫声好。这路拳打的又急又密,倒是让人疲于招架。松江这里,卢振河绝不敢动我的货,可是我们运到京城的大土,估计是跑不掉了。那上面都贴着山东军事物资的封条,想要撇清关系也办不到。”
“同样,以徐秘书长名义走私的货物,我们随时可以扣留几十辆大车。如果他真想搞这种把戏,那他会现,其受的损失,比我们更大。”瑞恩斯坦的手指敲着桌面,冷静地分析道
“依我看来,徐又铮绝不是想要借着鸭片事件,夺取舆论制高点。他应该知道,这种制高点实际毫无意义。共合各省督军,都靠鸭片养兵,他如果够胆量在全国范围严格禁烟,接下来面临的,就是所有军事主官的敌意。我想,他这次只是拿一个筹码,准备和我们谈。”
“谈?谈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他要谈什么。无非是大家各退一步,孟总长的事,山东不要过问,鸭片的事,共合正府当没生。对于赛金花他也可以高抬贵手,不予追究。或许,他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用来谈判。包括孟总长的生命,也可以是谈判的一部分。至于如何选择,这要由你决定。我作为参谋长,只是有义务提醒你,我们并没有做好与段总里打仗的准备。在我们的四周,湖南随时可能陷入战争之中,湖北方面,四川的散兵游勇,对我们虎视眈眈。一旦两湖生战斗,我们的两个师,很难及时回援。更重要的是,不管谁赢得这场战争,都会对共合的国力造成损害,这显然是我们的扶桑邻居最期望看到的结果。敌人想要的,我们就不能给,这是我个人的意见。”
“爵爷,你说的很对,从理性的角度上看,我也支持你的看法。徐又铮做这么多事,无非是想说明,第一,他有准备,第二,他有底牌,所以不怕山东的威胁。如果我同他打,未必真的有便宜。但是我的态度,还是跟刚才一样,我的结拜手足,不能不管。来人,准备电。”
说话间,赵冠侯站起身子,提起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等到勤务兵过来,电报稿内容已经完成。孙美瑶凑到旁边,一字一顿念道:
“津门结义,共谱盟单。保定仲昆,山东思远,津门冠侯,江西秀山。心羡羊左,志比桃园。生死福祸,一体承担。三省袍泽,虎贲百万。不放我兄,兵戎相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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