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早就已经脱掉,衬衫的领口也已经松开,抽足了大土的议员,不是忙着在牌九]麻将间一展雄风,就是去追逐房间里,那些会走的风景。
八大胡同头等小班的纪女,又或者是租界里的交际花,一个个美丽而又充满风情的女人,都穿着紧身而又轻柔的单衣,将美丽的身体,若隐若现的展示在众人面前,惹的人心驰神往。这些衣服的样式极为新奇,用料考究,将议员的目光牢牢吸附在自己身上。
徐又铮游走于各位议员之间,或与张三交谈,或与李四说笑,同时应酬着几个人,思路依旧清晰。每一个议员,都可以感受到这位秘书长的骄傲与盛气凌人,即使是说笑时,也是上司对下属的调侃,他们之间,没有平等。
作为段芝泉的灵魂,徐又铮从没想过要和议员们平等相处,或是装出刻意相处的样子,没有这种必要,他也不喜欢如此做作。凭什么,自己要和他们平等?这些所谓的议员,不过是他小徐手里的工具,而眼下,更好用的工具即将完成,这些人的用处已经越来越小,他也越来越不屑于,敷衍这些败类。
他看不起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对于民住制度,他十分支持,也认为这种泰西的议会制度,自然有其先进之处,至少比起帝制,要先进的多。但是,再好的制度,也需要好人,才能挥作用。这些酒色之徒,却远远谈不到合格,如果任由他们操纵国家,这个国家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凄惨。
虽然他们在安福享受着自己的招待,但是如果有人送上其他好处,他们也不会拒绝,更不会坚持立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贪婪与自私,山东议员才始终能在国会里形成强大的力量,任何一个于鲁不利的议案,都难以通过。国会不能掣赵冠侯的肘,只能用来在京里内斗,这样的民住,却不是他想要的。
中国需要强人,需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声音,否则,是没有希望的。至少在这一点上,袁慰亭做的没错,只不过他不是合适的人选。只有自己这样有才干的人,才合适……
一名议员与徐又铮说话时,目光无意的游移了一下,虽然很快,但是也逃不过徐又铮的眼。议员的注意力,是被身边走过的一位北地胭脂所吸引过去。能在安福俱乐部里露脸,相貌都不会差,这个女人的姿色,也没美到惊世骇俗的地步。真正吸引人的,还是她的穿着。
那是一件素色紧身洋装,露出大半截腿,外加雪白的胳膊。身上覆盖的部分,也是若隐若现,再配上身上的香水,确实对于这些爱花客,有着惊人的吸引力。
这些衣服的样式和料子,乃至女人们身上的香水,都来自山东,听说样式还是赵冠侯的太太们设计的。鲁货的触角,已经遍布南北,再不想办法,就彻底没法控制了。
两年时间里,自己努力的维持着这个局面,终于有了今天的成就。目前为止,安福俱乐部还是一个松散的正直联盟,更多的时候,只能充当娱乐场所,议员们忠诚度不高。
即使如此,能让目高于顶的罗汉,能够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对付某一个人,这已经算是巨大成就。下一步,就是排鲁,再接下来,就是展现军事与正直的双重手段,让整个国家变个样子的时候。
徐又铮如是想着,但是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态度,依旧与议员们说着话,在不经意间,代替段芝泉号施令,向议员们分派着任务。
湖南的求援电报已经到了,报人,居然是一向被认为亲鲁的罗重轩。其代表湖南省议会出请求,希望正府可以下停火令,划出非军事区,为进一步和谈做准备。虽然其中不涉及鲁军,但是其不求于鲁而求于正府,就足以说明问题。
罗重轩的算盘打的很响,他是想借正府与鲁军之间制造矛盾,以正府牵制鲁军,复以鲁军制衡正府。最终的目的,还是湖南维持独立,且不再向山东协饷。这种用心,于徐又铮面前,算不上什么高明计谋。他不但已经盘算出对方的想法,更想出如何将计就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不但要做黄雀,更要做雄鹰。万里天空,才是自己翱翔的战场,这些蝼蚁,只配在自己的阴影下雌伏。
初步的作战计划已经拟订出来,就在国会还在考虑,该几时下停战令,又该用什么措辞时,他已经决定,改停战,为宣战。借这个机会,打上一仗。
以边防军四个师借道入湘,武力保卫湖南和平。这当然要涉及到借路,以及地方协助物资,所以他会用6军部的名义先命令,再用总统府的名义,布正式的文件。谁如果试图抗拒这些命令,那边防军就会先给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议员们对于军事干涉的提议很敏感,有些人本能的预感到,这不是和平的信号,采取了推脱或敷衍的态度。徐又铮则面带微笑的,与他们进行拉锯,其神态虽然很平和,但是言语中透出来的决绝与不容置疑,不经意的影响议员们,让他们只能一退再退。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年轻的职员顶着大雨冲入俱乐部内,焦急的四下张望一阵后,快步冲到徐又铮身边,低头道:“我们的人没能拦住鲁平山,他跟孟思远接上了头,两人现在奔总统府去,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徐又铮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帮人连个书生都对付不了,还有什么用?简直就是一群废物,我让他接替江宗朝,可不是要他当菩萨的。”
一名刚刚赌输了钱的议员,拥着个纪女走向休息室,恰好听到这句,笑道:“秘书长,京里又有哪个报馆不开眼,招惹到秘书长了?听我一句,对付这些报人,洋钱比刺刀管用。光指望雷震冬的兵,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只要往租界一藏,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对付他们还是得用软功,给他们钞票,再不行,就找几个漂亮女人去陪陪主笔啊,记者啊,保证,什么事都没有了。”
徐又铮点点头,未做评论,直到这名议员走进休息室,他才小声道:“自己把自己当成猪猡,就别怪别人把你们当猪仔来卖。这个天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好对付,共合岂无君子,内阁亦有栋梁。这个天下能收买孟总长的人,我看还没生出来。”
他边说,边走向最大的一间休息室,那是他专用的房间,任何人不得进入。房间里,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大床美人,或是精致烟具。
屋子的陈设很简单,追求的是简洁实用。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全国地图,在地图上,插着数种颜色的迷你旗帜。几名年轻人,持着笔就坐在桌前,等着吩咐。在他们每人面前,都立了一面小牌子,上面分别写着西北、江苏等共合省份字样。
徐又铮朝几人点点头,说了声辛苦,随后向众人道:“这种天气,让你们窝在这里,不能到外面快活,是我对不起你们。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等到事情结束,我会把安福俱乐部关门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时间,想怎么样都可以。”
几名年轻人都露出兴奋的神色,纷纷道谢。徐又铮笑道:“我这个人做人很简单,谁对我忠心,谁能干活,我就一定会有重赏。只要对我有用的人,我不会亏待他。现在,你们就先要为我工作,才可以享受我说的奖励,为了过好日子,就得用心做事。”
他指向面前写有西北字样的年轻人“你写,新远我兄,见字如面……”
随着他的吩咐,年轻人举起笔,开始迅的书写,趁着书写的当口,徐又铮的手指就指向了下一个人
“你写,恒易师长,大势在我,两湖在握”
“你写,百川将军台鉴……”
利用书写上的时间差,徐又铮同时完成了数份往不同省份,不同人物的电报稿,当他说完最后一句之后,神色自若,几名年轻人,却已经汗湿衣衫。徐又铮来到地图前,对众人道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一个富饶辽阔,而又美丽的地方。自秦皇统一六国以来,我神州大地,就以一统为兴旺达之象征。天下惟有一统,才能强大。我国国土人口,远在扶桑之上,眼下铁勒内战未休,泰西疲弱无力,正是中华再起,重振雄风之时。可是,现在我们的国家又是什么样子?”他拿起笔,在地图上随意的划着
“不是这里试图独立,就是这里,试图游离于正府之外,我们能容忍这么一副美丽的画,被破坏的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么?当然不能。我们不但要让这副画保持完整,还要让它变的更大,更美。而你们有幸,就是这副画的作者之一,今天,你们陪我把这副画保住,明天,我带着你们,去画一副更大的画作回来。那时候的画面上,将有西伯利亚,将有扶桑,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地方一一入画。所以,都打起精神,当一个好画家。”
随同徐又铮进入休息室的年轻人,有些焦急地问道:“秘书长,那孟总长那边……”
“我自有安排,你替我接扶桑领事馆,要做画必须得有颜料,我要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把颜料钱汇过来。”
冯玉璋也不曾想到,在这种天气里,居然会有访客上门。最近一年,他的身体并不好,总统位置的艰难,只有真的坐上去,才能体会到。总统宝坐,好比是一个火坑,即使是大罗金仙,到了这个位置,也会顶削三花,胸散五气,变成个凡夫俗子。
两次组阁失败的打击,经济的压力,各省催讨军饷的电文,让他的身体迅恶化。曾经健康的体魄,因心境而变的糟糕不堪,失眠、恶心以及心脏方面的疾病接踵而至。可是国人自古以来,就是易上难下的心态,辞职归隐,安享余生,却又万万办不到。乃至于,现在他还在努力说服国会,延长总统任期,别把洪宪帝制以及黎黄坡任职那段时间,算进他的总统任期里。
他与孟思远的交情不算深,孟本人就是那种君子不党的性子,在内阁里不搞党派,属于低头做实事的人。只有修铁路的时候,会想冯玉璋要支持,但也不会许给多少私人利益,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讲公益。
商人的手段他当然有,比如送些干股拿些好处,但是其他的许诺不会做,冯玉璋则因为赵冠侯的关系,对这位总长的请求从不拒绝。反正要头疼的是内阁总里,自己不必去做小人。因此当孟思远与鲁平山站在他面前时,他的情绪里,也是错愕的比重占了上风。
雷声滚滚,冯玉璋桌上的青花瓷茶杯,也落到地上摔个粉碎。这位平时向以和善面目示人的总统,脸上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对天誓,我从没在这种文件上签过字,更没有可能用印。没有我的签字盖章,这些东西是怎么生效的?要查,必须要一查到底,私自盗用总统印章签名,这种行为,恶劣到了极处,不可容忍!”
“孟总长,平山,我可以向你们表个态,这件事,不管牵扯到哪个级别,不管牵扯到谁,我都会一查到底,维护司法威信,也要还天下人一个公道。我这就签总统手令,组建特别转按组,思远,你来当这个组长,用谁当部下,都由你决定,我不参与,只签字同意。用人用钱,随你一句话,总之,这件事不查清楚,这个总统,我就不做了!平山,你就是重要证人。这件事查清之后,我会任命你一个更合适的职务……”
自从当总统以来,冯玉璋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硬的话,如此坚决的表达过态度。他像一个正客,多过像一个军人,何况是身被包围的正客。他习惯了屈服,退让,妥协,当他终于找回了一丝军人的感觉,果断的号施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舒泰,心脏跳的格外有力,这种感觉……真好。
直到孟思远与鲁平山离开,他还沉浸在兴奋之中。他很清楚,这些东西暴光之后,对段系将是毁灭性打击。即使是安福俱乐部的人,也没法在这种事上出来站台,被段系欺负了这么久,反击的机会,终于来了,老天开眼。
一道格外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炸雷忽然响起,伴随着这惊人的雷声,总统府所有电灯,同时熄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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