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部队的转型。大批的屯垦部队,把生产放在首位。部队的滩涂棉花基地长势喜人,码头上,大批粮船云集,也为山东的粮食供应,打下坚实基础。
四恒银行内,锦姨娘的手飞速的拨弄着算盘,一手在前金时代练出来的打算盘功夫,现在称的上炉火纯青。一只男人的手,猛的揽住她的腰,锦姨娘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就长出一口气。能一路到这里的,除了那个冤家,还能有谁。
“别……别这样,外面还有人看着。就算小骏不管我们的事,也不好如此。”
“怕什么,我是山东大帅,谁敢说你的坏话,我就毙了他。你到了哪,都说是被我用枪逼着霸占的,不会损害你的名誉。”
锦姨娘摇摇头“不,就算小骏当面问我,我也会说,是我钩引的你。你的名声,比我的重要的多。”她的目光里,满是对赵冠侯的迷恋,明知道随着年龄渐大,自己终归有红颜不在的时候,到时候很难留住这男人的心,在家里,也很难做人。但是一想到这数载欢愉,她又觉得,未来怎么样都不重要。
“现在你的事那么忙,还要来看我……会不会耽误公务。”
赵冠侯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再大的公务,也大不过你,不管多要紧的事,我都得放下。每到入秋,你就容易咳嗽,我得来看看你,你看,又没按时吃药不是?回头我得派个丫头来盯着你才行。干脆,到家里去住吧,我前次办婚礼办出了经验,和你办一个,保证办的好。”
锦姨娘叹了口气“有你这话,就足够了。我是董家的人,不能改嫁。再说,我的身份如果嫁给你,别人会说闲话,难免说你真的用枪强迫人家,于你名声有碍。你是打退扶桑的大英雄,怎么能为我一个寡妇损失名誉,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心满意足。来,看帐本。”
她主动把帐本递过去,赵冠侯却不看“帐本没你好看。我不要看。我信的过你,还查什么。”
“人老珠黄,不好看了。你看看,银行里有哪个你喜欢的女人,我帮你办。只要你多来几次银行,多抱抱我,我就心甘情愿。四恒的钱,就是你的钱,不管你怎么信我,帐本也还是得看。它比我好看多了。”
锦姨娘主动摊开帐本,给赵冠侯指着“我们的业务进展的很顺利,扶桑人退走之后,航运这部分,我们和阿尔比昂人合作,连带在长江的生意都好做了。尤其大帅你吃掉了张员,长江水上警查归你掌握,航线上,就更有利可图。正元以前就有航运公司加上四恒控制的,差不多和阿尔比昂人的生意并分天下。还有,像这几家新建的制药厂,效益也都很好。虽然华比银行占大头,可是我们四恒也有收益……”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因为赵冠侯的手,已经解开了盘扣,伸到了里头。锦姨娘的呼吸变的急促,强自挣扎道:“门……先关门!”
良久之后,锦姨娘伺候着赵冠侯穿好军装,赵冠侯猛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抚弄着“这么一双手,每天要打那么久算盘,暴殄天物啊。我回头,让人来帮你吧。”
锦姨娘恩了一声,直到穿戴整齐才问道:“是……大帅新纳的太太?”
“不是,但也是个名人,小阿凤。她的名字,你该知道的吧?”
“妾身知道,之前她不是一直在青岛,伺候松坡将军么?说起来她倒是好福分,先后能伺候两位英雄。”
赵冠侯在她鼻子上一捏“胡闹!这种话跟我说说可以,当人家面这么说,我可不饶。她是个好女人,跟我没什么牵扯。蔡锋以个人名义,向湖南矿商借贷了两百万的款子伐袁。现在仗打完了,他人也死了,这笔债却不知道怎么销。正府不为军费报销,南方连裁军的钱都不知道从哪里出,更别说替蔡锋还债。他几个朋友,也还不出那么大的亏空,家里的那点祖产,卖光了也不够还。小阿凤出头,把这笔债扛下了。”
“她扛下?两百万?”这下连锦姨娘都有些吃惊“就算她在山东挂牌,重张艳帜,想要赚回这两百万,也不容易啊。”
“就算她什么客人都肯接,也不可能赚回两百万,这是不用想的事。如果让她在山东挂牌,再做这营生,于松坡面上不方便。虽然我们份属敌对,但是我对这员共合名将,亦引为知己。生前大家各自立场不同,死后,我要保全他的脸面。小阿凤自己也是这么想,虽然没有名分,但不想再下水,给人以攻击蔡将军的口实。所以,我想介绍她到四恒来,给你做帮办。将来你教她做点生意,看看,能不能把钱赚回来。她是个可怜人,也是个有志气的女人,能帮,就帮一把吧。”
锦姨娘点头应诺,心内暗想,她可怜,谁又不可怜?如果把刘佩萱请到四恒,这里就是可怜女人聚集地。不过跟她们几个比起来,自己倒算是最幸运的一个。至少自己拥有了这个男人,哪怕只有几年,此生亦无遗憾。
另一间办公室内,简森吐出一个烟圈,望着眼前的女人。“你想好了?两百万这么大的数字,你要赚回来,并不容易。这笔债,我以华比银行名义,替蔡松坡了结,那就等于是你欠我两百万。欠了矿商的钱,可以赖帐,欠华比银行的钱,却赖不掉。就算你自杀,我也会有办法,从你亲近的人身上把钱要回来。”
小阿凤微笑道:“多谢简森太太慷慨解囊,你放心,我不会自杀。松坡将军一世英雄,我不能让他死后,背负欠债不还的恶名。他死其那跟我说过,对不起家里,为了他的大业,家里要卖掉一切归还债务。我能为他做的不多,起码可以保证他的家人衣食无忧,不至于失去最后的房产田地。所以,这笔债,我来扛。多谢简森太太义伸援手,先替我还清欠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四恒银行的人,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还一天的债,而不会用死来逃避。这是松坡将军的女人,应有的志气和骨气。”
简森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的面试合格了。我喜欢有骨气的女人,我也愿意给这样的女人机会。但是这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你自己。你也知道,两百万不是个小数字,如果你用过去的方式,肯定偿还不起。我现在有一个任务给你,只要你能把这个任务完成,我就可以先免除你五十万的欠债。”
小阿凤面露难色“简森夫人,我希望你明白,阿凤已经从良……”
“我知道,我会对你有保护,不会让你真的去牺牲……但是,一些必要的应酬,却是必不可少的事。你既然已经加入了四恒,就该知道,这里也是冠侯,也就是我的丈夫。”她得意的一扬头
“他名下产业的一部分,换句话说,你也是我们这个团体的一员。这个团体需要你效力时,你无权说不,否则……我保证你不会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阿凤只好退了一步“我可以按你吩咐的做,但是我必须事先声明,我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即使死,也不能。”
“好的,我明白,我保证,那个男人不会真的上你的床。只要你用些手段,敷衍一下……接下来,按我的吩咐做。”
徐州车站。
一列自京城驶来的专列刚刚停稳,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子,提着手提箱,意气风发的走下火车。这一行人的人数足有四十多名,正中包夹的,是个三十出头,打扮时髦的男子。
一副茶晶眼镜,加一身崭新的西装,一支黑石烟斗叼在嘴上,皮鞋光可鉴人。双手空空,所有的行李都由身旁的同行者拿着,这人则顾盼自雄,以检阅似的目光扫视着徐州车站,边看边点头道:“不错……真不错。张大辫子别看糊涂,但是徐州弄的还有点样子,这个地方……有前途。”
可以坐专列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段芝泉的内弟,也当然有资格,对徐州车站指手画脚。段芝泉原配吴氏早丧,后续张氏,则是袁慰亭义女。也因为这个关系,他在赵冠侯面前只能算是晚辈,言语间很有些别扭。
虽然吴氏死的早,但是段芝泉对吴氏亲族的情分,并未因此而变淡。像是这个内弟吴自堂,自小站练兵出身,靠着姐夫的情分,与北洋正府内,也应个不大不小的闲差。他这次来徐州的目的也很单纯:是来发财的。他很清楚,赵冠侯把这块地盘吃下去,军政财政,肯定是要任用私人,自己如果想进入这种要害部门,一定是自讨没趣,所以他选的,则是既有油水,且没有太多利害关系的肥缺:烟酒稽查督办。
共合为了关心国民体质,实行烟土专卖。只有抽合法的大土,才能保证身体健康,想来那些未曾上税拿牌照的烟馆,所用的烟土一定质量不佳,抽之有害健康。只有盖上共合正府官印的烟土,才是真正的福寿膏。吴自堂深知,这一部分大有油水可捞,自己只要分几成利润,就足以发上一笔横财。
于段芝泉,并不在意小舅子能从徐州搞到多少钱,他想要的,只是在徐州打下一根钉子。虽然徐州让渡的事,被迫成为事实,但是他依旧可以做些手脚,在赵冠侯身边埋下暗桩。一个烟酒稽查督办的权力虽然不大,但是只要可以结交上山东军政要员,就不怕打探不到山东的消息,于未来自己的布局,也大有裨益。
吴自堂并没有直接去接印,他心里有数,下面的人比上面的人难缠的多。自己如果大张旗鼓的来,对方肯定是跟自己必恭必敬,但是什么油水,自己也捞不到。
他选择的办法是秘密调查,先摸清稽查处的情况,再去拿印把子,就不怕搞不到好处。一行人为了微服私访,没去住招待所,自己找了旅馆住下。整个徐州的高档旅馆,现在已经很难订到房间,最后还是一个随员想了办法,找了个老关系,才算有了房子。他出去转了一个小时,满头大汗的跑回来
“督办,赶快给京里发电报,让总里给您下个新的委任状。这个烟酒稽查处督办没什么大油水,现在徐州最发财的项目,是铁路!要一个路局的官衔,立刻就可以搞到钱。”
“铁路?徐州这里当然有铁路,不过都分出去了,还有多少油水?”
“不,是新的铁路。交通部的孟总长,要对原有铁路重修,并且延长路线,向北修到奉天,向西修到长安。孟总长怕在京城招标引来外力干涉,选在徐州办招标会,还要在徐州成立一家机构,通过发行债券,募集民间资金的方式,从洋人手里赎买路权。将来的陇海铁路,官有民营,好多商人,都是冲着这件事来的,想在里面发一笔财。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可不能放过啊。”
买卖街上,行人往来如织,新开张的店面,一个接着一个。行人中,不乏衣冠楚楚,打扮时髦的商人。论繁华热闹,较之京城,也逊色不到哪里去。高鼻深目的洋人,往来行走,指指点点,似乎也在规划着什么。整个城市,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充满了活力。
吴自新边看边点头道:
“徐州这地方,有油水,大有油水啊。原本以为张员把这里的财力搜刮一空,现在看来,恰恰相反,赵冠侯治下,这里就是聚宝盆。”
“是啊,督办可是总里的内弟,姓赵的怎么不得关照一下?咱们不多要,铁路上,怎么也得有一成的股份吧?材料采购上再掺一手,再在招工上想点办法,不愁不能发财。”
“没错,发财,大家发财!”
吴自新正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亮,眼睛紧盯着街头边不动。只见,一个气质高贵,一身洋装,满头珠翠的贵妇,正正从一家经营化装品的门店内缓步而出。这个女人,她是认识的:正是与蔡锋演绎了一段缠绵悱恻爱情故事的京城名纪,小阿凤!
几名随从深知吴自新的癖好,连忙道:“总办,现在可是办大事的时候,不能为女人,误了大事。等咱们发了横财,不愁找不到女人……”
“你们懂什么。发财和找女人,本就是相辅相承,本官走了桃花运,才能有财运。小阿凤啊,跟过蔡锋的,我如果可以做她的入幕之宾,这是何等有面子的事情?再说,她替蔡锋扛了两百万的债,估计手里起码有四五百万的积蓄。只要把她哄住,弄上百八十万不成问题,且看吴某人出马,包准来个人财两得。”
大总里的内弟,自然手段高明,等到春节将至,大胜而归的吴总办及几名随员,就由山东的卫队保护,乘专车返回京城。一进段宅,段芝泉就将报纸劈头盖脸丢过去
“你小子越活越出息了!居然为了小阿凤,几个月时间,就亏空公帑六万多元,还开条子,让人到交通银行提款。这下连把柄都落到人手里,你说你傻不傻,这种东西,也能随便写的?你写的提款条被人直接捅到报社,京里大小报馆都登遍了。你知道我受了多少指责,挨了多少骂?山东派兵护送你,实际等于押送,这是在打我的脸!赵冠侯拿这事做文章,不欢迎正府派员到徐州,徐州的请愿团,也来京里抗议,整个徐州,就因为你管不住自己,成了赵家的铁桶天下!你啊你,好生在家里待着,哪也别给我去。”
段芝泉没好气的数落一通,但念着妻子吴氏早丧,这个内弟如果受了委屈,难免让人觉得自己薄情。长叹一声
“你啊,就好好在家待一段,避避风头再说。今后遇事,要多涨点脑子,姓赵的用个美人计,就把你给骗了。真没想到,你刚出京城,他们就有了准备。名义上都是北洋一派,心里,却拿我当贼防,看来,赵冠侯终归是和冯华甫一个鼻孔出气,不把我放在眼里,山东……原本是想慢慢谈,现在看来,却只好做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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