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既包括冯焕章自己的一个旅,又包括阎文相配属的特种兵,以及陕西本地正规军,合计六千余人。三路人马之中,以他这一路兵力最强,装备也最好。
整整十二门六磅炮,二十四门三磅炮,在关中大地,足以称的起豪华二字。不管是那些穷刀客,还是河南来的趟将,都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炮队。这支炮兵,也是冯焕章赖以致胜的法宝。
他在扶桑留学,重攻不重守,扶桑军事教官的教程里,只有冲锋和反突击,没有所谓固守的战术指导。所以,如果真要他严守命令打一场阵地战,冯焕章实际也没有把握。好在,自己的反突击计划得到了其他两翼的支持,可以用自己熟悉的方式,来打这一仗。
滦州起兵,燕晋联军,前尘往事,宛如梦幻。回想着武备学堂那位同窗,他把留学的名额让给自己,原因竟是舍不下妻子。再想着他吃不下学堂里的小米饭,外出行军放哨,也要溜岗打兔子吃,冯焕章不由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公子哥性格的人,居然做了督军?这不公平。自葛明之后,各省督军由本省人出任,已经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则。以蔡锋之材,就因为是湖南人,云南都督坐的就不安稳。他一个津门人,又凭什么做山东督军。
再者,他和前金的牵扯太重,共合时代的督军,却是前金的额驸,听说还是顾命大臣,这未免太可笑了一些。由此,冯焕章不由想到了赵冠侯的传说。
在扶桑,他也是看过赵冠侯的报导的,包括他的事迹,以及他的风留韵事。这么一个喜好声色犬马,行军都不忘带妾同行者,冯焕章绝不认为他是个好军人,更不用说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他所有的军事学习,都来自武备学堂,可是他前后只上了多久的学,就离开了?那么短的时间,他又能学会什么?冯焕章回想起自己在扶桑的刻苦,以及自己的节俭,为了节约开支,他每天只吃两顿饭。同学们去跳舞、喝酒或是去找歌舞伎寻欢作乐时,自己咬紧牙关,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在用心的读书,做笔记。
当其他人一掷千金,赌博放纵时,自己依旧忍受着白眼与嘲讽,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坚持学业。因为自己知道,同人不同命,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结交人脉,没有丰厚的家财,供自己享受生活,甚至运气也不够好,不能像赵冠侯一样,靠贵人扶持平步青云。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勤奋二字。
天行健,君子自强强不息!
冯焕章始终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座右铭,努力努力再努力。自己不够成功,只是努力的不够。只要自己足够刻苦,迟早可以获得,与自己付出所对应的回报。
他相信,自己不会庸碌一生,有生之年,必要有所作为,报答父母严亲,显赫门庭。葛明失败,津门被擒,他提出与赵冠侯的关系以脱罪,并不是怕死,而是因为他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人驱逐出部队,自己付出的努力,还没有得到回报,这不公平。
直到与阎文相同路入陕,阎因为赵冠侯的关系,对自己格外看重,后来干脆展到大小事务皆取决于自己决断时,冯焕章认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像是阎文相这种人,都可以当督军,自己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资历、关系、乡情、师生。这些旧的体系,在他看来,都是腐朽不堪,不值一提之物。正是这些枷锁,束缚着中国的展,自己应该走一条,与众不同,不受任何束缚之路。旧道德、旧思想,都不能束缚自己。但是要实现这一点,自己先就要做出成绩。
长安大战,那只是第一步,与白狼这一战,才是自己真正的龙门!他的目光向远方望去,穿过街道,穿过城墙,穿过黄土高原,直抵荆紫关。那支搅动的河南一省不安,连6军部都要认真对待的匪骑,就是自己的晋身之阶。
“冯旅长,你的心很乱。”
在冯焕章对面,是个五十几岁,高鼻深目的泰西教士。他是长安的神父,起了个名字叫赵约翰,在陕西是个极有能量的人物,冯部的军火粮食,都是他出面联络商人购买而得。冯焕章则皈依于基督教下,受洗信教,并且在军中设立教堂,带着士兵祈祷。
人需要一个道德准则,否则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与传统的忠孝节义相比,他认为基督教更符合未来的展,是一条真正适合自己也适合部下去走的路。
长安大战之前,约翰曾为他祈祷,那一战,果然大胜。他相信,这一次,依旧会是这样。两人亦师亦友,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话不能说。冯焕章点头道:“确实,我的心有一些乱。与白狼一战,干系重大,我手上全部的本钱都在这里,如果打了败仗……”
“我无法预测战争的胜负,但我可以用心为你祈祷。白狼军杀害了上帝的仆人,必将受到惩罚。战场上,仁慈而万能的上帝,会保佑着你们,让你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就像在长安的那次一样。你的优势不在于武器精良,也不在于人数,而在于部队支持并拥护你,你让他们觉得,你是真正和他们亲近的兄弟,而非高高在上的长官。到你的战士那里去,那些勇士,是你获取胜负的关键所在。”
“神父,谢谢你。”
军营里,士兵在进行战前的准备,仔细检查着手里的步枪,用擦刀布将刺刀擦的雪亮。骑兵则精心的服侍着自己的战马,为它刷洗鬃毛,将细料与水,给战马喂食。
由于过于投入,直到冯焕章走到身前,那名士兵才现是长官,匆忙的要举手立正,却被冯焕章拦住。
“二顺,你用心伺候你的马,不用理我。咱们是兄弟,见不见礼,都没关系,马是咱骑兵的命,可不敢不上心。”
名叫二顺的骑兵,激动的胀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旅……旅座,您认识……小人?”
“什么小人?这是前金的说法,得改。咱们都是兄弟,共合了,人人平等了,不搞前金那一套尊卑上下的东西。咱娘身子骨还硬朗?她老人家那哮喘的毛病,见好没有,可是得跟咱娘说一声,烟袋得少抽点了……”
冯焕章典兵,最能驭下,与基层士兵同吃同住,伙食与士兵相同。不开小灶,不搞特殊。与所有士兵都以兄弟相称,父母皆称咱爹咱娘,还经常把士兵的家属接到军营里,按爹娘招待。还能为受伤士兵换药,给士兵洗脚。是以其部下为其可出死力,只认冯焕章这个人,不认军衔官身。
名为二顺的兵激动的点着头,咬着牙关暗想:白狼!要报答冯旅长的办法只有一个,把白狼的脑袋砍下来,送给旅座报功!
胡景翼的民军指挥部里,人来人往,极为混乱。关中刀客纪律涣散,不管是冯翊军还是民军,都一样。在这里,部队的军衔没有意义,全是按着哥老会的身份地位,以及绿林堂口里的班辈来决定座次高低。乃至军官身份,反不如堂口地位来的好用。
联军粮草充足,冯焕章又极为重视胡部,供应无缺。这处临时指挥部内,开着三十几桌酒席。一干刀客们吆五喝六,闹的乌烟瘴气,见到胡云翼回来,也不起身,只是纷纷打着招呼,邀请他共饮。
胡云翼应酬了一下这些人,径直来到上房,随手把喧嚣隔绝在木门之外。房间里的客人朝他行了个礼“你今天够气派了,咱们刀客混到这一步,就算是出了头。往后,关中道上,提起你胡三娃,也要称一声爷了。”
“九娃,恁不要夹枪带棒,我胡某是什么为人,你心里有数。若是羡慕荣华富贵,就把你献出去,立刻就能立功。”
“那有啥用?恁在长安城外,立的功还小?最后咋?不还是当个团长?阎文相是个瓜怂,老袁也是个瓜怂。这八百里秦川,是咱们的地方,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耀武扬威。事情你咋个想的,给个痛快话。”
胡云翼点燃了香烟“咱两个到底谁求谁么?咋你比我还横呢。”
“咱就是这个脾气,弄的成就弄,弄不成就算。都是九华山上下来的,有啥话痛快说,不要像个婆姨似的犹豫不决。那边还等着呢,早点回去,大家心里都安定。”
“事关重大啊,我手下也是几千号弟兄,也得跟他们把话说清,看他们怎么想。我不比曹秀才,更比不了井侠魔,这一帮弟兄是什么样子,恁也看的见。事情搞不好,不但不得成,还要出毛病。”
“那我带个啥话回去。”
明暗不定的烟火之中,胡云翼斩钉截铁道:“就带你九娃的话回去。西北山高水又长,男儿岂能老故乡。黄河后浪推前浪,跳上浪头干一场!”
他来到办公桌前,在一张纸上飞的书写着“这,你拿回去,交给咱的弟兄,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来人也不推辞,将纸张叠好,放到衣袋里,拱手道:“那我就不多待了,等你回了长安,大家一起坐下喝酒。”
胡云翼一直把来人送出自己指挥部,返回之后,先是召集一干部下,到了上房,直商议到华灯初上,才从房间里出来。外面的食客,已经换了好几批,不过喧闹和大叫,始终未变。胡云翼大喊道:“都别吼了!听我吼两声,咱们就要去和白朗打仗咧,今晚上,热闹一哈,我给恁们这帮瓜娃子,吼几声秦腔!”
桌椅挪开,给胡云翼留出了地方,一干部下敲着碗,或是在桌子上乱拍,胡云翼有一条叫破天的好嗓子,是天生唱秦腔的好苗子。站在原地,运起丹田气,猛的吼道:“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倒比旧坟多,前坡埋的汉光武,后坡埋的是萧和……人生在世莫轻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荆紫关。
这座繁华的集镇,此时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被困在烈火之中,无法逃离的男女肉票,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与求救声。为了坚定部下转移的决心,白朗用了狠招,在关内放火,把所有这些天被拿来写的女人,以及肉票都推到火里,不许任何人施救。
听着那一声声尖叫声,闻着空气里,焦臭的味道,即使是老杆子,脸色也不大好看。但是白朗态度很坚决,连王天纵的面子都不给,别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他冷眼看着众人
“你们说我狠,说我毒,说我什么都好,我只说一句,这是为了你们好!不如此,你们就总想着回来,不会向前拼命。现在,后路断了,想回,已经回不去了。咱们的身后,是数万鲁军,身上背的,是三天的口粮。前面是万五千名联军,张开大网,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前无去路,退无死所,这个时候,我们该干什么?”
“拼命!”
“拼命!”
“拼命!”
白朗部下的老兵,大声应合着。
白朗点点头“没错,这么好的时机,我们不拼命,还能干什么?咱们庄稼人,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当趟将,能活到今天,就是拼命拼出来的。现在,又到了拼命的时候。咱们的生路在前,不在后。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出个人样来,就只能拼,所有人跟我来,我带你们,去闯一条活路!等到了四川,我让你们人人娶老婆,个个大财,跟着我,冲啊!”
阵阵长嚎声,伴随着凄凉的月色,冲天的火光与烟尘,以及那凄厉可怖的求救声响起,在夜色中蔓延。铺天盖地的铁骑,不管出身是镇嵩军还是白狼军,都骑在马上,在月下出长嚎,向着秦川大地,席卷而去!(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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