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为显然很欣赏她的这种态度,笑容可掬“话不能这么说。在尊夫出兵之前,谁也无法肯定,他是否真的会动兵。如果鲁军在山东不动,则燕晋联军面临的挑战可能更大。但是这没有什么关系,人心向背,大势所趋。一两支军队的力量,什么也逆转不了。我也没想到,赵冠侯居然会为了陈小姐一怒兴师,决定与天下人为敌。不管是否有燕晋联军,从他出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注定失败的命运。”
“哦?都督说的后路,又是什么?”陈冷荷好看的大眼睛看着陈无为,那种目光,让李大卫觉得心里泛起无边酸意。
“很简单,换个人合作。”陈无为点起了一支香烟“你和赵冠侯的婚姻,本就不是出于自愿,现在干脆,把这个错误改正过来。你的理念,我听大卫跟我说过,我可以实现你的想法。你不需要急着决定嫁给谁,结婚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现在这个战乱的时候,也不适合草率决定此事。至于四川的路款,我们可以商议一下,用分期支付的方式,分若干期偿还。而陈小姐所要做的,就是公开宣布,与赵冠侯断绝夫妻关系,就可以看做是和旧势力割裂,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新正府向来敬重知识分子,像是陈小姐这样的优秀女性,只要跟旧势力没有关系,一定会受到新正府的重用。”
李大卫道:“是啊,冷荷你想一想,经济救国,振兴民族经济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孙先生早就倡导过提高女性地位,这在金国来讲,是办不到的事情。只要你投身新正府,不管是展经济,救亡图存,还是为女同胞争取地位,都是可以实现的事情。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所努力实现的目标么?”
陈冷荷没有看他,只看向陈无为。“陈都督,你的意思是说,我如果想要与新正府合作,就必须宣布与我的丈夫离婚?”
“是这样。这个条件,我认为并不苛刻,事实上,我相信如果陈小姐不是迫于形势及对方的势力,也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毕竟你是个优秀且自强的女性,从不想做某人的妾室。未来,正元女子银行,可以和松江正府合作,成为合营银行,我相信对于正元来说,将有更好的前途。”
“时间呢?”
“要快。”陈无为毫不隐瞒“现在赵冠侯的处境,一如当年楚霸王,后援断绝,军心不稳。陈小姐宣布离婚的消息一出,他的出征,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可比张子房一管洞箫,吹散他的百万雄兵。也正因为有这样大的作用,我们才可以谈合作。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虚构一个声明,但是这不如您亲自现身说法有效果,所以还要委屈陈小姐,到江宁城头,向第五镇的士兵公开宣布此事。只要您做到这一切,您就是我们的座上宾,也是新正府最重要的客人之一。”
“只是座上宾?我还以为,你说会送我回松江呢。”陈冷荷嫣然一笑,将手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支唇膏,在嘴唇上轻轻涂抹,越显的光彩照人。
陈无为扶了扶眼镜“对不起,我不想对陈谎,现在我无法让您回松江去。只有等到战争结束,局面趋于平稳之后,我才能真正放您回去。但是我可以保证,您在江宁,将受到最高规格的款待,而且孙先生会到江宁来,各地代表,各界才俊都会云集江宁,您留在这里,肯定能遇到一个合适的青年,结成终身伴侣。这对于我们未来的合作,也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陈冷荷点点头“我明白,辞旧迎新,如果我不和一位新正府的要员结婚,你们并不会放心我。万一我耍个花枪,在这里宣布离婚,离开之后又去嫁给冠侯,你们在舆论上,和国际声望上,都会大受影响。只有我真的嫁给新正府的人,你们才能算彻底放心。”
“陈小姐理解就好,再者,你的美貌,如果没有个可靠的男人作为庇护,就得面对无数狂蜂浪蝶。我想陈小姐自己,也该明白结婚对你的重要性。我可以保证,范围虽然是限定的,但是具体的人选,一定不会强迫,可以由您自己决定。”
陈冷荷大方的一笑“既然范围是限定的,那么这种自愿,实际跟强迫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对你们不看好的原因就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着民住共合,结果却非要搞强迫这套,以这种手段,我不认为你们能做到你们许诺的目标。所以,我的答案是……拒绝!”
她的手从皮包里猛的抽出来,但是这次拿出来的并非唇膏或是粉扑,而是一支左轮手枪。陈无为身手敏捷,两手抓着桌子,猛的向上一撩,枪声,也就在此时响起。
枪声响过,人倒在地上,李大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生的一切。陈无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陈冷荷持枪站在床边,表情坚毅。房门猛的被人推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李大卫下意识的朝陈冷荷伸出手“下了她的枪,她刺杀了陈都督。”
最先冲进来的男子,转身看看他,冷笑道:“对不起,你搞错了,我不是你的部下。我是她的丈夫赵冠侯,带自己老婆回家吃饭的。”
随即来人走到陈冷荷面前,轻轻的抱了一下她“对不起,来的晚了一些,害你受了委屈,还要自己开枪。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放心了,放下枪,我带你回家。”
陈冷荷手里的枪落在地上,猛的扑入男人怀中,叫了一声“答令!”
另一名走进来的高个扈从咳嗽一声“行了,要亲热回家再说,现在这不是地方,赶紧走。这个……”说话一指李大卫“要不要处理掉?”
赵冠侯看看陈冷荷“你跟他熟不熟?”
陈冷荷却已经顾不上其他,只紧紧的抱着赵冠侯,摇头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管,随便你怎么处置都好。”
“走吧!”
赵冠侯一声吩咐,这一支人马一如来时一样,迅向外走去。陈冷荷被赵冠侯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出房间,她这时才现,刘富彪以及他的卫队,已经被解除了武装。
来到门外,见门口的岗哨,却依旧是原本第九镇的兵。可是见了赵冠侯之后,只连声说着恭喜,并没有为难的意思。等到这支人马离开后,这些第九镇的兵,则脱掉了军装,丢掉武器,随即消失在黑暗里。
李大卫在房间里愣了足有几分钟,他以为会有人过来,给自己一刀,或是将自己捆起来。可是从头到尾,闯入者没人在意过他,仿佛将他当做了透明人。
陈无为已经流了不少血,把半边身子都染红了,直到他出几声痛苦的低吟,李大卫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先是跑到床边拣起手枪,摆弄两下,随即来到外面朝天开了一枪,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陈都督遇刺了,赵冠侯进城了!”
枪声,在江宁的街道上响起来。外面既有朝廷大兵,城内的防范也不会松懈,江宁城内,到了夜间实施夜禁。而伴随着阵阵枪声,原本安静的街道,很快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宁军哨官梁登殿原本带领本部人马负责街道巡逻,防区并不在这一带,可是基于责任心,一听到枪声,不敢耽搁立时率兵赶来。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江宁城内有路灯照明,目力无碍。
远远得,就听到人喊马嘶之声,马蹄踏地之声如同雷鸣。他挥挥手,士兵立刻举起步枪警戒,不多时,就见一匹泰西白马载着两人在前。在这匹坐骑之后,则是过百匹骏马,咆哮着,铁蹄在古都的地面上敲响战鼓,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这些战马又高又壮,夜晚看来,如同魔神。苏浙联军并没有骑兵配备,少数的马匹,也是劣马,与这种明显出自泰西的洋马无从比拟。一看即知,来人绝非自己的同伴。
梁登殿只觉得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几倍,举起手枪呵斥道:“站住!”
回复他的,是一排无情的枪弹,随即他这个哨,就被铁骑践踏而过。地上只余残枪断旗,以及被刀劈马踩的伤亡士兵。
陈冷荷蜷缩在赵冠侯怀里,耳旁的子弹呼啸而过,甚至她能感觉到子弹擦过脸颊时的灼热。江宁城内毕竟有着庞大的兵力,枪声响起之后,立刻就有部队敢来阻击。但是在这支骑兵面前,来不及组成阵势,也来不及构筑防御的步兵,并不能起到太多的阻击作用。
街道上组成队型的步兵,瞬间就被骑兵捅个对穿,这些新军大多数是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骑兵冲突的场面。只看到那些巨大的怪物,就已经吓的牙齿打颤,装弹射击的姿势严重变形,枪弹打的不准,刺刀阵也摆的不成话。
这些并不出色的士兵,却是忠诚的战士,即使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依旧忠于职守。他们的顽强,也让鲁军的骑兵开始出现伤亡,一匹匹战马哀鸣着倒在地上,骑手重重的摔在马下。
有的骑兵并未死去,依旧举起马枪,向着敌人射击,同时高喊道:“大帅快走,小的家小就托付给您了!”
这些骑兵随身都带有手留弹,边跑边投出弹,落地者也将手留弹拼力的投出去,四下里爆炸声不绝,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出。
他们所行动的方向,是靠近地保城的太平门,第九镇中第四营的官兵,已经得到命令,陈冷荷被赵冠侯救走,命令堵截各门,不许其逃脱。
虽然不知道进城的兵力有多少的,但是想来,总不会太多,以一个营总归能堵住。可是部队刚完成集合,帮带管成却道:
“弟兄们,咱们做人要讲良心的。大家别忘了,咱们欠饷的时候,是谁给咱们拨款筹饷,让大家不至于饿肚子,让家里人有一口饭吃。再说,咱们是子弟兵,江宁是咱们的桑梓所在,若是赵冠侯被打死,第五镇的人必要报复,到时候整个江宁,怕要给他陪葬。”
管带赵武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再说这种话,当心我把你关禁闭。”
“赵管带,你这就没道理了。现在不是共合了么,人人平等知道么?军官不比士兵来的高,也不能对士兵摆架子,摔脸子,你凭什么就能管我说什么?现在提倡开放报禁,言论自有,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几时碍着你了?”
几名哨官也道:“管带,您先别急,先等他说完话再说。管帮带,您倒是说说,怎么就要陪葬?”
“这不明摆着的?天保城地保城都丢了,江宁自太平军以来,丢了天保城地保城,就没有能守住的时候。就算打死他,他的部队也一样能破城。现在赵冠侯活着,来攻城的是他。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来攻城的就是张员和他的辫子兵,那些人是什么货色,咱们心里有数。他们进了江宁,你们想想城里是什么光景。”
赵武怒道:“够了!你这是在动摇军心,来人,下了他的枪!”
他连喊了几次,下面并没有人动,就连他的亲随马弁,也不等动弹。一名亲兵道:“管带,我觉得帮带说的有道理,我就是城里人,不能让张员打进来,那样我家就要被杀光了。这道命令……我们无法服从,现在,请您交出武器……”
战马飞奔。
陈冷荷的眼泪一刻不曾停止,自突围以来,骑兵已经伤亡二十余名。而守军付出的代价,则无法计算,不知道有多少个步兵队,被这些骑兵践踏而过,尸横遍野。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被抓,赵冠侯不来救自己,一切就都不会生。
那么多优秀的男儿,勇敢忠诚的战士,就这么倒了下去,她只觉得心被刀子一次又一次的捅穿。她只是个银行家,不是个军人,这种狠辣心肠,还不具备。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这噩梦早点结束,大家早一点,脱离险地。
第九镇官兵没有出现,但是一支宁军,却已经拦在路上。这支宁军的估摸很大,足有两个哨以上,虽然是仓促成军,但是队型已经摆的有模有样。
陈冷荷闭上了眼睛,她可以想象的到,接下来必然是阵阵惊天动地的排枪,自己一方,不知道有谁又会倒下。
她有时甚至希望中枪的是自己,这样,就可以偿还自己所欠的债了。反正已经见到了自己的丈夫,现在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枪声,爆炸声,果然响起。但是这次,却并非来自骑兵,而是来自阻击部队的身后。一支步兵队如同幽灵般出现,以精确度极高的排枪加上手留弹,将阻击部队打的溃不成军。两名哨官当场阵亡,部队在铁骑面前如同待宰羔羊,被轻松的碾压而过。
赵冠侯低头,对陈冷荷道:“睁眼吧,没事了。”
陈冷荷只见,一只身穿新军军装的部队在前充当向导,为他们引路,另一支部队为骑兵殿后,带兵的军官她看着很眼熟,而对方已经热情的来打招呼“太太您好,您不认得小的了,小的是霍虬啊,我们在松江见过的……”
太平门的门闩已经撤去,大门被打开。几十名步兵跑过来,为者怒喝着“夏秋风、夏秋霜,你们两兄弟是不是要反水?还不赶紧给我拦住他们。”
“你说对了,老子就是反水了!”夏秋风抬手一枪,将这名喊话人的军帽打了下去。“拿白纸当军饷,这种烂污事情我做不出,也嫌丢人,我要到现洋的部队里去吃饭,有先跟着我们干的,一起走啊。”(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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