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一滴滴地滑下,她用纸巾擦了擦,翻了个身,唇角勾勒出一个无声的苦笑,她尽量地去回想对她而言,曾经还算快乐的一段时光,回想当初她刚到南县时,和王临、沈信成为朋友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一到南县就进了南县小学六年级,但当时她刚到南县,不知道为什么,就被班上的女生排挤了,甚至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于是她就坐在了王临的旁边。
王临和沈信坐在最后一排,因为是中间位置,并排有三套课桌椅,王临和沈信占了俩,听说曾经有人想坐他俩旁边,但王临和沈信说,他们拒绝其他人坐在他们旁边和他们说诸如“谁谁谁喜欢谁谁谁”、“你看上了哪个女生”、“你好聪明”、“作业借来抄一下”“今天下午要不要去玩石子儿”“明天我们去扔沙包玩儿吧”“某某地方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我们去看看”这样的废话。他们觉得那很愚蠢。
她和他们坐在一排后,因为没摸清楚他们的性格,很识趣地没说话。过了几天,王临和沈信在讨论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时,孟词插了一句话说:“事实上木牛流马是诸葛亮他老婆黄月英发明的。”
当时二人一个很安静淡定一个笑嘻嘻地说:“这个,我们当然知道。显然的是,你也知道。”
就这样,她因为一句话成功地打入了这二人的交际圈。后来他们俩做什么都会叫上她,当然,除了上厕所。
他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课余时间在一起玩,放学后各回各家但偶尔大家都会偷跑出来聚在一起。他们有时候会玩儿积木,有时候会拼图,有时候则会讨论彼此看的书。
她给他们讲秦始皇汉武帝唐玄宗武则天赵匡胤明□□,王临会讲达尔文霍金居里夫人,沈信会讲牛顿、爱迪生、鲁迅、胡适、钱钟书、林徽因、徐志摩、梁启超等等,最后他们还曾得出了一个结论:文人,特别是诗人的心理状态是不稳定的,做他们的伴侣很倒霉。
因为文人大多一生都在追求他们的理想型。
这一刻你是他们的理想型,他们可以为你害相思病卧床不起以病诉情深,下一刻也许他的理想型就换了人,相思的对象也自然是别人。
关于怎么从这些东西讲到情感上这个问题,王临坚持认为是因为有她的加入,以至于带偏了他们,沈信一般都笑而不语。
孟词的脑海中,画面定格在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树下一边看书一边聊天,她的双眼便禁不住疲惫重新阖上,再度进入了梦乡。
有时候她晚上会连续做好几次噩梦,不管她想什么都没用,有时候只会做一次噩梦。这一晚她很幸运,从噩梦中惊醒又入睡后,她一觉睡到了六点。
孟词洗漱穿戴好之后,扎了个马尾下去,就看到岑昱已经穿好运动装等在客厅里了。
她原本还因为昨晚的事不知道怎么面对岑昱,一下楼,就听到岑昱便问她:“你昨晚睡得好吗?”
他唇角扬起的,是她熟悉的微笑,双眼清润温和,好像昨晚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孟词垂眸,点了点头,就听到对方问她:“你还在怪我昨天对你太严肃了吗?”
孟词连忙摇头:“感觉有些对不住你。”对不住他一直让她放松,对不住他一直以来营造的轻松气氛,他努力了,但她却藏藏掖掖,并没有变得更好。
岑昱失笑:“所以,因为昨天的事情,你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失落。
“不,我没有诶。昨天幸好你给我当头棒喝,我都想明白了,真的。”
她话一出口,抬头就看到了对方眼中温和的笑意。视线移开,他起身去打开了门:“今天没有下雨,所以我们要去外面晨练。”
孟词脊背挺得笔直,她并没有低头,而是微微颔首:“好啊。”
经过之前在跑步机上度过的几个魔鬼清晨,现在她慢跑一个小时基本上不会再累成狗了。她跟着岑昱沿着山间的公路往上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一边跑步一边说话对喉咙的伤害很大。
他们先是跑过一段公路,然后是阶梯,再然后是一米宽左右的小道,过了一个亭子,又是小道,然后又绕上了一条小路,数十分钟后就到了岑昱的小别墅后门。
因为跑步的时候有上下坡,比在跑步机上跑要累很多,尽管岑昱有照顾她,故意跑很慢,她还是累成了狗,恨不得能立马趴在床上。
岑昱看到孟词的模样,笑她:“就累得这样?”
孟词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岑昱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连汗都没怎么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孟词回了一句大约是称赞岑昱体力好的话,就爬上楼去,做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洗澡、换衣服、洗衣服,而岑昱则重复洗澡、换衣服、做饭的这个过程,衣服都是孟词一起放进洗衣机洗的。
吃过早饭之后,岑昱直接把孟词带着上了楼,然后是房顶的一角,孟词跟着岑昱坐下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视野很开阔,回望可以看到隔着一道峡谷的山,山间错落的房子,正望可也可以看到山,山上是四季长青的树,一片绿上许多的房子错落有致,基本都是一些小别墅,这里的小别墅是经济适用型的,不会特别贵,但要比市区繁华段小区的房子要贵一点,有一个好处是,每一户人家的房子都是独栋的,面积在200-700平方米不等。岑昱的这一栋,面积在300平方米左右,外观设计是他做的,室内设计还是他做的。除了山之外,正面还可以看到山下有许多房子,街道间的人在这边看去就像是蚂蚁一样渺小。
因为房顶是斜顶尖角设计,利于排水,所以孟词并不知道这上面竟然有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也不知道这里的视野这么开阔。
她情不自禁地问:“这就是你坚持要自己的设计的原因吗?”
岑昱的眼中蕴着温和的笑:“这是值得的,不是吗?”
孟词点了点头:“这里的视野很好,很值得。”
坐在这里,感觉好像整个人的心境也都开阔了,她觉得以后她要是写文的时候没有灵感就可以一个人爬上来坐一会儿。
大约是看出了孟词的想法,岑昱轻笑:“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就不要上来了,容易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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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词:“……”
岑昱说:“如果我在,至少还可以帮你打急救电话。”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她竟无言以对。
孟词有些尴尬,随后她赞同地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如果你摔下去了,我可以帮你打急救电话,如果我摔下去了,你可以帮我打,这样以后就不会有新闻报道说‘南城秀山某男子or女子看风景时从房顶摔下,因无人救护身亡’的消息了。”
她很少一次性对岑昱说这么多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岑昱没有问她任何问题的时候袒露自己的内心。以前的模式基本都是岑昱问,她答,或者岑昱问,她沉默,心内默答。
她刚说完,岑昱就噙着笑接话道:“我必须要纠正你的说法。我身强体壮,在大脑高度发达的同时,小脑也发育得很好,平衡性极佳,基本不会摔下去。但你就不一样了,你看,你就慢跑了一个小时,速度比猫还慢,结果还累得气喘吁吁。瘦胳膊瘦腿儿,体力还差,刚刚你上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平衡性比体力还差,所以假定你一个人上来,摔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这一席话,充分地体现了岑昱龟毛又有点自恋的特质。明明他正如沐春风地笑着,结果说出来的话特欠扁。
孟词默了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道:“你咋不上天呢。”
她第一次把网络用语用到日常生活中,刚说完,脸上就飞上了一层红霞。
岑昱嘴角翘起,安静地微笑:“因为我的理想不是当飞行员和航空员,对于上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孟词无言以对,随后,只觉得这样有人陪伴着聊天的感觉极好,也抿着唇笑起来。她低低地“哦”了一声,感觉和岑昱之间的相处又回到了昨晚之前,她对他昨晚的呵斥以及自己昨晚的保证所产生的尴尬,也在这一刻消弭无踪。
他们就坐在一处很适合坐下还很兼顾的房檐上,她细瘦的腿在松松的裤管里微微地晃荡着,这时候,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微微露出了笑脸,温暖的阳光自天际撒下,照进了都市,照进了山林,披在了他们的身上。
岑昱微微侧了头,问和他相隔不过数厘米却没有挨着的孟词:“感觉有没有高兴一点?”
孟词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刚刚岑昱是在说笑,虽然并不好笑,但她心情真的有变好,原本苍白的面颊似乎也多了一丝红晕:“有啊,这里很漂亮。我从前都没有看到过。”
岑昱笑而不语。
孟词偏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太好?”
视线停留在他白皙细长的脖颈处,心砰砰地跳着,两手食指不断地绞住、分开、绞住、分开、再绞住、再分开……
岑昱:“你忘了吗?虽然我不是专业的心里咨询师,但我暂时是你的心理医生。”既然要为她做咨询,肯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自然会阅读很多心理书籍、了解相关案例,对心理学相关的知识都要很熟悉。
孟词了然,她“哦”了一声,视线又投降广阔的天空,投向那有些拥挤的都市,然后她听到岑昱说:“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和我说。”
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但孟词知道岑昱说的是什么。
昨天,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改变,那她深埋在心底的过去、她的一切障碍,都要和岑昱说。如果她不开口,这个咨询很难有进展。
想起昨天的那梦,她脸上的神色又黯淡下来。
她不愿意回想,在此刻却不得不回想。
闭了闭眼,孟词将昨夜几乎和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分毫不差的梦一点一点地讲了出来。她有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保持平静,但讲述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可避免地回想,那时候的绝望和无助避无可避地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的鼻子发着酸,眼圈儿泛着红,原本还很平静的脸顿时便是泪光点点。
她讲到自己被围住殴打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掌心的疼痛让她不断地使自己保持清醒,眼前所见皆是虚影。
每每在她很痛苦,觉得自己快要讲不下去的时候,岑昱就会告诉她:“你别害怕,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是安全的,他们不能再伤害你。”
在讲到自己被一群人围着,讲到那些叼着烟吹着口哨染过发的少年,一边解自己的裤子一边让那些少女掰开她的腿时,孟词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还开始挣扎起来。
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欺凌的时候,她捡起了她手边的硬物,她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块状的,便向那些人影砸去。
但她的攻击被接住,她睁眼,就看到岑昱正担忧地看着她。
她有些发愣,身子一歪,心口“咚”地一跳,整个人都向地面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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