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飞花,梧桐叶落。
这样的剪径之上,身着一身湖蓝色曳地长裙的妙龄少女暗自垂泪,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美却又同时让人忍不住叹息的画面。
楚风还游弋在自己随口编出的故事里,这时候忽然听到身旁微微抽泣的声音,不由得一怔,连忙偏头去瞧,在只瞥见她眼角一点点红晕之后,范秋白也连忙转过了身子,抬起袖子拭了眼角的泪痕,又努力的堆起笑容,转过身来。
“楚郎君要找齐大,是有什么要紧事么?”范秋白的声音中强撑着明媚,眼角却有泪光闪烁。
“要紧事倒也没有,只是有个好奇的事情想要问一下。”楚风看了她几秒,为范秋白的强撑微微叹息一声,“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我这个人很笨的,哪里说错了你一定要跟我说,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的。”
“没有啊。”范秋白眨了眨眼睛,笑起来的光芒带着青春的气息。
楚风摇了摇头,伸出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范秋白感受到楚风指间的温度,仿佛触电一般,一时间愣怔在哪里,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面颊刷一下的滚烫滚烫,深深的低下了头。
楚风也觉察出自己这一动作的不适宜,只是不至于像范秋白那样的羞涩,看着对方的面颊,以及身后因为秋风而微微飞舞的青丝,心里反而涌出一股淡淡的情愫,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汤显祖的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话语来。
忽然觉得自己太酸,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韶光贱。”
说酸还是忍不住酸。楚风微微叹息,顺着一部《牡丹亭》,忍不住又吟了这样一句。
范秋白毕竟是有文学功底的人,这时候乍听到这传扬千载的名句,自然知道其中的轻重。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之前的心酸与羞怯,倒也一扫而空了。
心里悠悠的沉吟着这几句话,朝飞暮卷,云霞翠轩,他说的莫不是二人所处的这等后花园?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楚郎君心里所惦念的,是不是几个月之前,大家一同北上的那一艘客船?
那……谁是锦屏人?谁又看轻了这韶光贱?每次与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恨不得时间在长一些是、长一些,希望那落日再慢一点、慢一点……这样的心绪,他是否是共通的呢?
回到东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范秋白一直都忍不住回忆大家在船上的那些时光。虽然只有短短旬日,二人却可以朝夕相处,共通品茶,一齐作画,韶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指间溜走了,抓也抓不住,唤也唤不回……
心中噗通噗通的跳。好像心思触及到了某个禁地一般,连忙收回了,目光,却忍不住依旧在那里流连。
梧桐叶落。落到地上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偏生这声音落入范秋白的耳中后,就像是一声擂鼓,震耳欲聋。
“楚郎君这样的大才子,又有丹青妙笔,又能出口成章。甚至退几步还有经营商贾之妙……楚郎君,你莫非是无所不能的么?”范秋白收敛心神,强忍着眼前的眩晕,笑着,轻描淡写。
“做生意恐怕是没兴趣的,倒也不是因为看不起,是真的不懂,也并不觉得有趣。”楚风没有少女那等细腻的心思,范秋白表面的伪装也让他忽视了少女心中的悸动,于是只笑着道,“我这个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总觉得人生在世,白驹过隙,时间的确是太短太短,所以啊,总要花更多的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与自己喜欢的人多呆片刻,至于其他的琐事、杂事,能省则省罢。”
范秋白的心念只落在“喜欢的人”几个字上,楚风说这四个字的语气语调,就仿佛盘旋不落的秋风一般,在她的心头转呀转,怎么也流淌不出了。
“其实,以在下的愚见,范娘子你好像也蛮喜欢做生意的?为什么不多试一试呢?”楚风道。
“啊?”范秋白微微愣了愣。
“不是么?”楚风笑着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生意头脑,不过知道一点,就是人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是会发光的……哈哈!这个说法或许太过玄妙了些,但是的确如此。唔,我记着心理学有个名词,叫做那个……啊,心流体验。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人在做喜欢的事情时,就会进入到一种与平常不同的状态,在这种状态里,人会觉得特别开心,时间过得特别快。就拿我作画的时候来说,经常是一低头一抬头,一整天就过去了,但的确会让人觉得很开心。我总觉得……当然,只是我自己的看法而已,范娘子你在说起生意的时候,其实似乎,也会很开心的样子。我只是希望,范娘子你能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范秋白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思付着道:“家里的生意,其实我是不怎么参与的,懂得也很少,只是毕竟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饭桌上啊、玩耍时,家里的人都会说起来很多,所以渐渐的听了一些而已。唔……如果按照楚郎君的说法,或许,的确是有些喜欢的。飞白就很不喜欢听那些东西,哈哈,一旦兄长说起这些事情来,那小妮子即便是站在旁边,都几乎要睡着的,哈哈!我倒是蛮喜欢听的,谁家手里又有了什么书画,准备怎么出手,价钱如何。哪家和哪家联合了,想要用一些小手段绊倒另外一家啦,却又忽然发现另外那家是有大靠山的,于是失败的很难看……哈!楚郎君你听说我喜欢这些东西,不会觉得我这是‘小人长戚戚’么?”
“当然不会,”楚风笑着摇头,“我反而会觉得范娘子你很厉害,很能干呢。这些东西我就弄不明白,什么生意啊、人情世故啊,我懂得很少,而且即便是绞尽脑汁想要去弄明白,也依旧很困难。”
楚风长出了一口气,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来:“几个月前的时候,就是那一船书画刚刚丢失的时候,范娘子你的能力真是吓了我一跳呢。那么多的下人、仆从,范娘子你不单单能够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还知道他们的家人、习惯、喜恶,能力各在什么地方。这种能力,就是我永远都培养不出来的了。”
范秋白笑着道:“楚郎君这是捧杀我了,那些虽然说是仆从、下人,但对我来说都是家里人呢,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些?楚郎君只是与他们接触的时日尚轻罢了。”
“并不是这样。”楚风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人是愚蠢的,你对他们的那种丝丝关心,他们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所以自然会找寻机会回馈回来。说白了,这就是范娘子的人格魅力了。”
范秋白被说的耳朵都红了,还想反驳,却被楚风止住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我承认我在丹青方面稍微有些天分,范娘子你承认自己在人格上很有几分魅力。哈哈,公平交易,如何?”
“这东西怎么能叫交易呢?”范秋白娇嗔了一句,却没有下文,算是就此默认了。
二人缓缓的在小径上走着,静默无声。
脚步有时会踩在梧桐叶上,咔嚓一声,大片的叶子一下子被踩碎,片片,声声。
“楚郎君的意思,是希望我抛头露面么?”范秋白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问道。
“倒也说不上是希望,而且,抛头露面这个词用的不准确。”楚风微笑道,“我也明白现在这个世道,对于职业女性是有很大的偏见的,想要走这条路必然是很困难很困难的。从事商业的男人都会被世人诟病,更何况是女子。我当然不希望你去承担这样的压力的,如果不是为了什么特别重要的目标,其实承担这些是毫无必要的。但是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你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哈!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相矛盾?但这是我心里所想的,在你面前,我觉得没有什么保留的必要。”
最后一句话,闹得范秋白心里暖洋洋的,脑子有些乱,是那种温暖的乱,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好在这时候,二人已经走到了齐大的院子前头。
里面隐隐传出拳脚之声,烈烈如风,这不免让楚风的双眼一亮。
“齐姐姐,楚郎君来见。”
范秋白先行上前,敲了敲门。
院门是半开的,隐约能够看到一道高挑的人影正在活动拳脚。
听到范秋白的声音,穿着一身短打的齐大走了出来,她的头发被高高的束起,系成了一个马尾辫儿,微微薄汗从她的肌肤上渗出,胸口上下浮动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又充满了活力。
“范娘子。”齐大冲着范秋白施礼,又看向了楚风。
她扫了一眼楚风的胸口,又看了看他右手上依旧包扎着的绷带,抱拳施礼:“楚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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