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改到最后一份公文,萨卡斯基才发现周围安静得过分,思绪顿了顿很快又想起这种静谧已经维持好一段时间,笔尖微不可察一停,随即若无其事的在纸张上划出最后一笔笔画br>
将签阅后的纸张放到桌边堆叠文件堆最上方,接着,慢慢悠悠将办公桌上杂物整理归置,最后他把身体往后沉到椅背上,这才有心思抬起眼睛。
环顾周遭一圈,他把视线落在某个背影上,嘴角微不可察掀了掀。
军舰舱壁的圆型瞭望窗下,那人趴在她自己拖过去的单人沙发上,拿后脑勺对着室内,看模样是睡着,可他知道她根本没睡,因为就算装得再像,她绷直的身体也还是泄露了秘密。
象只炸毛的猫,萨卡斯基心想。
千岁百岁明明是雀鸟,某些时候却比猫还象猫,喜欢海味,又好奇心十足,任谁讨好都不肯亲近,不管高不高兴伸爪子就挠人。
她这样惊惶不安,是因为她极度惧怕的球球和她同处一室。
而球球他收起盯着她的目光,转回的视线停在身前的办公桌上,球球蜷在桌面一角,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毛绒绒一团正摆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幸亏她没发现,他想。
若是发现了,她大概会哭得比球球直接扑到脸上还凄惨吧怕猫怕得要死,偏偏就被外表和猫相差无几的球球认作主人。
当然,他不会告诉她,就象当年,他一早发现球球的异状,却还是任凭它自由选定主人。
时隔二十几年,千岁百岁重新出现之后,球球又一次开始偷偷摸摸调整,努力往和她同调的状态发展。
真是执着,不是吗
萨卡斯基无声的叹了口气,略略倾身,探出手不轻不重揉了把蜷成团的球球。
球球果然没睡着,他的指尖触及柔顺绒毛,软乎乎的团子就动了动,脑袋扭回来看他一眼,似乎想了想才不甘不愿地回蹭他一下,紧接着又锲而不舍摆回和她一样的姿势。
收回手,他眯了眯眼睛,眼瞳深处有笑意一闪即逝。
当年球球选了千岁百岁,萨卡斯基骄傲得不愿意接受挫败,所以才没有一开始就说明,为的是要看她被球球吓得惊慌失措,他承认自己恶劣。
如今不说,为的却是球球。
球球在他身边也二十几年,曾经为着她险些赔掉性命,如今她还一副恨不得逃到天边的样子,就算是毛团,也会伤心吧
他怎么也该替球球讨回些利息吧
萨卡斯基承认,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性格里也还是保留了恶劣因子,就象不管过去多久,他那位同窗兼同僚,也还是只会为她犯傻一样。
想到那个犯傻的男人,萨卡斯基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临行前。
今日香波地之行原本不在任何计划当中,而之所以仓促决定,为的是千岁百岁。
说来也好笑,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他们两个身为海军大将,一把年纪了居然为个女人慌了手脚,传出去会笑掉许多人的大牙。
可是没办法,波鲁萨利诺的半生里,唯一会叫他犯傻的是千岁百岁;而萨卡斯基,这么多年下来,到如今他身边活着的朋友寥寥无几。
波鲁萨利诺与千岁百岁,不幸是之一和之二。
以上因素叠加,说不得只好他亲自出马,谁让他们三个是悲催的同窗好友,就算千岁百岁失踪二十几年,看在波鲁萨利诺和球球的面上,萨卡斯基也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波鲁萨利诺碰到千岁百岁会把脑子烧糊,偏生那女人聪明得过分,稍有不慎立刻会被她看出端倪,而为了不叫她察觉,萨卡斯基也就暂时抛下公务为她玩忽职守一次。
原因是今天她不能留在马林弗德。
马林弗德或许即将有一位贵客造访,正是情报显示那位有迹象已然接近海军本部,才叫波鲁萨利诺急得什么都忘记,只生怕一个不小心千岁百岁就被拐走。
那位他们的启蒙老师,原大将黑腕泽法。
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都无法确定消息的可靠性,原大将黑腕泽法已经辞去所有职务,并且消失在海军视线里,情报部门不是没试过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那个男人太厉害,熟悉海军所有明面暗面手段,任何追踪搜索对他都起不了作用。
如今黑腕泽法的形迹会忽然出现在海军视线范围,虽然仅仅是一星半点,也叫马林弗德海军高层紧张万分。
同时也让他们的黄猿大将寝食难安。
海军高层,自战国元帅起,直到将领们,所有知晓内情之人对泽法的感情都非常复杂,那毕竟是培养出近代所有知名将领的男人,是他们的老师,是他们的同袍。
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高层也更知道,如今的黑腕泽法来意不明。
而比起其他将领对泽法崇敬当中混杂难以言明的情感,萨卡斯基相信,波鲁萨利诺对他们老师的心态当中更多出一些嫉妒。
原因,是千岁百岁。
当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千岁百岁对黑腕泽法简直难以理解的痴迷,却只有萨卡斯基发现,他们的同窗,波鲁萨利诺只为千岁百岁犯傻的古怪。
在萨卡斯基看来,波鲁萨利诺真真是审美有点问题,或者是抖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敢接受千岁百岁这种武力值爆表,还聪明到可怕的妖孽。
能爱到不可自拔,波鲁萨利诺的精神堪称大无畏。
即使到如今,千岁百岁什么都不记得,波鲁萨利诺也还是担心,万一她又重蹈当年覆辙,迷恋上黑腕泽法。
波鲁萨利诺说他不敢冒险。
那么结果只能是骗走千岁百岁,避开她和那个男人见面的可能性。
波鲁萨利诺从年轻到现在,都没办法治好为千岁百岁犯傻这种毛病,萨卡斯基深深觉得他这位同窗真是悲剧。
要想千岁百岁离开马林弗德,波鲁萨利诺说只要给她一个正当理由,当然,不能告诉她真相,那会弄巧成拙。
因为千岁百岁会好奇,她不想找回过去记忆,却一定想知道曾经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幸好他们有现成的正当理由。
近些天在马林弗德喧嚣直上的流言作为海军大将,萨卡斯基是几位知
知晓真相的高层之一,那件事如今正暗中紧锣密鼓进行,行动中心人物是鬼蜘蛛。
要想带千岁百岁离开马林弗德就算波鲁萨利诺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用配合鬼蜘蛛以掩人耳目这种理由。
也算是一举数得。
一来可以蒙蔽某一部分需要被蒙蔽的视线,叫鬼蜘蛛接下来的行动不被怀疑。
二来巧妙避免千岁百岁与黑腕泽法接触,免得他们的黄猿大将失态。
因为如果碰面,不管时隔这么些年千岁百岁会不会又一次迷上他们的老师,波鲁萨利诺都要翻陈年旧账。
到时候萨卡斯基觉得,他这两位同窗百分之一万的要大打出手,并且波鲁萨利诺不用想肯定是被揍那个。
千岁百岁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就算满头雾水她也一定先打波鲁萨利诺一顿再说。
二十几年前萨卡斯基就看出来,千岁百岁喜欢用拳头和别人讲道理,她的坏毛病就如同她的样貌,到如今半点改变也没有。
为了不出现奇怪流言,比如黄猿大将如今日薄西山居然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混乱肇因还是事先避免得好。
当然,萨卡斯基不认为千岁百岁此时的身手能够战胜海军大将,当年她和他们单打独斗可以势均力敌,如今却难说。
除非她和他们经历过同样多的风浪,象他们一样经年累月沙场征战生死一线。
那明显不可能,千岁百岁的气质还是干净得不染尘埃。
是波鲁萨利诺舍不得。
他们海军的大将,从来视女人如玩物的黄猿,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千岁百岁说,更不用提和她动手。
先沦陷在感情里的一定是输家。
对手是千岁百岁,早在二十几年前波鲁萨利诺就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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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记非常凄厉的惨叫刺入意识,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简直石破天惊。
萨卡斯基猛一下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着,清醒的瞬间,他把目光精准投向声音的来源,这一看却是微微一怔。
军舰舱壁的圆型瞭望窗下,那张单人沙发上,球球四肢展开扑在上边,象张皮子,而原本应该在的千岁百岁不见踪影。
呆滞两秒钟,视线调高几度,萨卡斯基习惯性看向天花板按照往日同样的情形之后,千岁百岁总是倒挂在上边
只是今天,天花板上除了吊灯,萨卡斯基别无所获。
于是那家伙呢破窗逃跑了
没等萨卡斯基收起目光转而看向瞭望窗,他的眼角余光里,平铺在沙发上名为球球的皮垫子拱了拱
嘴角微微一抽,萨卡斯基静静盯着球球的奇怪动作:毛团子四肢爪子都伸出来勾住沙发显然是正在和什么东西抗争,而那东**在它肚皮底下。
隔了一会儿,球球肚皮盖住的下边挣出一颗墨黑绒团。
也是圆滚滚一团,挣扎出来立刻扑棱翅膀飞高,在舱室狭隘空间里跌跌撞撞,慌不择路逃跑的结果是很快撞在圆型瞭望窗玻璃上,成为第二块皮垫子。
啪一声平铺在玻璃上,也不知是撞晕了还是吓晕了,贴紧玻璃一动不动往下滑。
果然萨卡斯基忍不住抬手扶额。
千岁百岁怕猫的毛病,和波鲁萨利诺的犯傻,简直并称未解之谜。
看看她都吓成什么样子变成雀鸟不说还直接撞在玻璃上,笑死了好么
揉完额角,顺便把后脑勺挂满的黑线摘掉,萨卡斯基面无表情起身,缓步走到瞭望窗前,在黑绒团直直掉在地上之前捞住。
看了看仰肚皮躺在掌心的黑团,萨卡斯基又低头看了看窜过来挠他裤脚,随即开始攀爬显然很想继续亲近的球球,最后抿了抿嘴角,返身。
走到办公桌前,将飞快爬到肩膀上的球球拿下来,轻轻搁在桌面上,随即把端着绒团的那手抬高些,“你吓着她了,球球。”
萨卡斯基试图和毛团讲道理,“她非常害怕,你看,她在发抖。”
眼角瞥了下瘫软在掌心圆滚滚一团,萨卡斯基轻轻叹了口气,“球球”他加重语气里的告诫意味,因为他知道球球听得懂,“给她一点时间。”
大概是方才梦见从前,梦里她和他们年少轻狂,睁开眼睛却是他们半生过去,她不知所踪,这些年也不知吃过多少苦,那样娇气一个人,受了委屈有没有谁肯替她出头。
想到这里,饶是萨卡斯基心头也微微一软,“现在别吓她,好么”
安抚过球球,等它耸拉着耳朵团在办公桌上,萨卡斯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掌心变成雀鸟的千岁百岁这里。
她变化后的模样与当年新月夜天差地别,彼时她背后双翼舒展美艳无匹,此刻却象颗球,圆得不小心连脑袋都找不着。
细细看了几秒钟,萨卡斯基伸出手,小心戳了戳,顿了顿又戳了戳,绒团子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又颤了颤,最后睁开豆子眼。
蒙着一层银纱一样,蓝色的眼睛。
勾了勾嘴角,萨卡斯基正打算开口调侃她几句,话未出口就听得有人敲响舱室门。
“大将萨卡斯基大将”是近卫兵的声音,也不知出于何故,没等到他回答的敲门声越来越重,频率也越来越急。
眉心微微颦紧,萨卡斯基很快就明白卫兵的反应为什么这样奇怪,是听见之前那记惨叫赶过来察看吧
想了想,转回盯着舱室门的目光,萨卡斯基压低声线说道,“变回人形,千岁百岁。”
卫兵没有收到命令不敢有下一步行动,萨卡斯基也可以不闻不问,只是卫兵的声音惊动在附近房间休息的鬼蜘蛛,此刻气息已经朝这边飞速靠近。
可能真是被球球吓得不轻,她呆呆的半点反应也没有。
“变回来,立刻。”心念飞转,萨卡斯基疾声命令,“不然就把你送给鬼蜘蛛养。”
也不过转瞬间,鬼蜘蛛的存在感出现在舱室外。
站在门外的中将散发出无比戒备,抢在鬼蜘蛛发动见闻色查探之前,萨卡斯基对着掌心那双银蓝的豆子眼,面无表情的亮出威胁,“我想鬼蜘蛛会很愿意养你的,煤球。”
可能是之前被鬼蜘蛛的热情惊得不轻,摊在掌心的墨黑绒团毫无预兆出现变化,眨眼间,小小一颗圆球淡去影迹,柔媚
轮廓在空气里勾勒出精致线条
舱室门被不耐烦的鬼蜘蛛挥刀劈开一瞬间,千岁百岁有惊无险的恢复了人类形貌。
只不过萨卡斯基和她两人都忘记一件事碰一声,钢制舱室门四分五裂撞落在地,空气卷出几道气流,室内室外的人同时陷入诡异的沉寂。
萨卡斯基只觉得头疼,今天第二次无言以对。
他只是来不及开口制止,因为一时无法分神,他需要先顾着千岁百岁的秘密,谁料想鬼蜘蛛一如既往的行动快于思想,居然一边发动见闻色一边就把门给劈坏。
结果现在好了
千岁百岁坐在他身前的办公桌上,因为之前被他端在掌心,此刻她和他的距离实在近得有失体统。
另外就是她一双腿可耻的垂在他身体两侧。
半低着头的萨卡斯基,盯着晕头晕脑仰高的脸,他和她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萨卡斯基看见千岁百岁眼睛里的茫然渐渐散去,她愣愣的看他,嘴角微微一抽。
又隔了好一会儿,难言又尴尬的静默被鬼蜘蛛一记哼笑刺破。
紧接着是收刀入鞘的声音。
抿了抿嘴角,抬手替坐在办公桌上这人理好有些敞开的领口,最后,萨卡斯基才侧过脸,抬抬下巴,示意等在门边的卫兵撤离。
面无人色的卫兵掉头就跑,背影磕磕碰碰得象战场溃败的士兵。
萨卡斯基皱了皱眉,想了想却也忍下喊住年轻士兵训斥一番的冲动,怪不得那年轻人,他知道,是作为大将的他先举止不当。
“看来打扰了。”站在门前的鬼蜘蛛眼神似笑非笑,目光扫过室内一圈,又垂眼看了看地上的舱门,“最近我常干这种不识趣的事,真奇怪。”
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的萨卡斯基面无表情往边上挪开两步,让千岁百岁直面鬼蜘蛛,反正都是她惹出来的事,就让她解决去吧~
千岁百岁连波鲁萨利诺都应付自如,相信对鬼蜘蛛也一定得心应手,萨卡斯基才不会承认他是逃避问题。
他移开身形,千岁百岁立刻被火烧到一样跳下桌子,三两步窜向舱门,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随后她被鬼蜘蛛抬手拦截。
去路被鬼蜘蛛横刀截下,千岁百岁身形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往后退开几步,返过身,抬手从口袋里摸出什么,随后抬高两手将散落长发扎起。
她的神色坦然自若,萨卡斯基却发现她身后的鬼蜘蛛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掩不住震惊。
不多时千岁百岁扎好头发放下手,鬼蜘蛛直勾勾盯着她的头发,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哑声问道,“你的发饰哪来的”
“诶”千岁百岁略略回过头,声音显得有些错愕,“这原本就是我的呀”说完她重新回过脸,求证一样说道,“对吧还给我的时候,他说是我落下的啊~”
萨卡斯基愣了愣,想了想,慢慢地点点头,“是你的东西。”千岁百岁的发饰确实是她当年遗留之物,只不过那是波鲁萨利诺的东西。
波鲁萨利诺为千岁百岁准备了许多珠宝首饰,说起来真是好笑,那犯傻的男人在什么都没开始前就愿意把全部都呈在盘子里献给她。
可惜,最后只有一件发饰她戴了几天,后来更是被她落在他们的浴室里。
她什么也不记得,波鲁萨利诺那可悲的男人就哄骗她,他当年想给她的东西,怕是只有这样欺瞒才能放在她手上吧
得到答案,鬼蜘蛛的脸色一时难以形容,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似的,哼笑一声,开口时却忽然转了话题,“两小时后登陆,香波地那边有场拍卖会,你和我去。”
“诶”千岁百岁顿了顿,随即又大声应道,“是,鬼蜘蛛中将大人。”说完,她一溜烟从鬼蜘蛛身侧窜出门,留下一句去换衣裳就跑得不见踪影。
等到她仿佛亡命天涯一般消失,鬼蜘蛛这才沉了沉嘴角,冷声开口,“她究竟是谁”
萨卡斯基静静看着立在门侧的中将良久,闭了闭眼睛,却又不回答仅仅是点点头,他知道他不需要回答。
因为鬼蜘蛛已经有答案。
鬼蜘蛛盯着千岁百岁那件发饰的时候,萨卡斯基就知道瞒不过这位中将,虽然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谁,只是没有人会相信。
谁会信呢毕竟她年轻又娇艳,看似不谙世事,他和波鲁萨利诺这样行将朽木的老头子,怎么也看不出与她是同窗。
也是直到此时,波鲁萨利诺近些时日的失态,萨卡斯基才感同身受。
千岁百岁,她缺席他们的半生,自顾自遗忘所有之后,又毫无预兆入侵他们已经波澜不惊的余下岁月真真是任性的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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