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但凡沾上一个‘魔’字,古往今来都是被正统所排斥的。。しw0。所谓魔,即邪,邪魔外道也。道者,人所行。正道魔道虽均为道,然世人捧前者而弃后者,武学之道亦然。
哪怕是当年被称作一代魔头的奚之邈,也是习的一身正派内家心法,只是因行事放荡恣肆、手段血腥狠辣且对正派武林嗤之以鼻才得了魔头之名。
而所谓魔功,无非逃不过速成、阴邪、残忍、取巧、反逆几种,不被普世价值观所承认,后患无穷却威力巨大。
打个比方,凌霄阁的冲云剑法便是典型的正道功法,讲求循序渐进,符合自然规律,只要能踏踏实实修习,至少在功法之上不会造成对经脉的损伤或走火入魔。
再比如血杀殿的八部血魂掌,虽然名字听起来邪气,但认真归类,顶多被划分到奇门异术里,大统分上还是正道武学。
但《太初心法》……很对不起,它的确是一部实实在在的‘魔功’。
这部心法讲求速成、取巧、反逆,除了阴邪沾不上边以外,就连‘残忍’一道多少也有点联系。这样的功法不是魔功是什么?
修习《太初心法》之人,经脉逆行,心魔易生也易灭,走火入魔之险更是如影随形,一不留神就能让人落入生不如死之境。但同时,它因为取巧所以速成,但在速成后若想有更高成就,便需要在修习阶段不断搜集各类功法,集各家所长,从而糅杂为一,从庞杂的真气和走火入魔的巨大风险里冲出一条生路来。
富贵险中求,不外如是。
奚玉棠虚年21岁,接掌玄天近十年,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高手。这样的人千百年来不会出其一,除非生来便是习武大才。她不是天才,硬要夸两句,顶多是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料子。
然而她在研习《太初心法》后,不出五年便成为一方高手,再十年成为天下顶尖,内力之深厚,非习武三五十年之人可比。
这就是太初心法的魔之所在了。
没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武学之道讲求专一,有人用剑,便一生用剑,有人使刀,便终生使刀,由此方能若干年后成一大家。但太初心法的特殊性要求遍地开花,刀枪剑戟,道禅清正,奇门外道,所有适合修习的功法都要尝之习之,而后再转换为太初真气自用。这样一来,体内真气庞杂,经脉运行紊乱,修习之人若心智不坚,很容易堕入无可救药之地,走火入魔当然是常事。
放眼天下武林,哪个门派愿意将自身武学被他人习走?太初心法掠夺性太强,没有众多的武学支撑不能成,若是落在野心家手里,引起武林巨大动荡也不是不可能。
越清风对奚玉棠功法的概括太过贴切,可不就是集各家所长而取生路,非心志坚定不能行?
实力越高隐患越大,放在越清风这种不世天才眼中,怎么看不出这中间隐藏的巨大危机?
奚玉棠有可能随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这让他怎么能不震惊?
反正话已说开,哪怕越清风再不能接受,奚玉棠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无回头之路,除非散尽功力、自废武功,或可试着摆脱危机,但这怎么可能?
她正是因为要报仇、要在最短时间内立起来,才会义无反顾选择太初心法,事不成之前,一切免谈。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杭州城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仿佛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将越清风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偌大的未央居,除了两人所坐之处外,四周尽已被雨水打湿,纱帐群魔乱舞,狂风呼啸狰狞,犹如他此时惊慌而剧乱的心。
奚玉棠遥遥坐在对面,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漆黑的眸子里有镇定也有也嘲讽,酒后的红晕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如既往的凉薄之情,就连眼底那道长长的疤痕都仿佛在这样的雨天里变得狰狞而刺眼。
从她说完那句话后,便一直这样慵懒无害地望着眼前人,看着他从震惊到惊惧,再到愤怒,最后归于无尽沉默,脸上的笑越发无害,仿佛看越清风变脸是件极打发时间的消遣。
她甚至忽然觉得,能让这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有这样多变的表情,还挺有成就感的。
“你……”
越清风终于开口,却在下一秒爆出了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他艰难地拿出怀中锦帕捂嘴,接着被殷红的血染色,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沾染上他干净的衣袖,而后一滴一滴落在木质地板之上,再悄无声息地流进缝隙里。
奚玉棠看在眼里,眼底的嘲讽之意终还是消退些许,倾身过去帮他顺起了气。
好一会,咳嗽声才逐渐消失,越清风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奚玉棠递了杯茶看他喝下,又体贴地将茶杯拿走放好,度了一丝真气过去帮他梳理心肺,见他气息稳定,这才忽然雷霆出手,点穴定身。
越清风身体一僵,眼中尽显不可思议之色。
奚玉棠重新坐回原处,目光淡然,毫无愧疚之感,“你可能要在这里多坐上一会了。”
顿了顿,她又笑起来,“本来身子就不好,别出了醉花楼就生病,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奚!玉!棠!”越清风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隐忍的怒气。
对面人挑眉。
“放开我。”他冷声道。
见他动了真怒,奚玉棠摇头,“不行。”
不等越清风继续说话,她淡淡道,“你最好不要试图冲穴,我点穴之法承袭沈家,强硬冲开,你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
……越少主沉默了。
奚玉棠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应当猜到我接下来要去会一会听雨阁,所以才特意留下等我。不过很可惜,我不想带你。”
“不过我心情不错,所以跟你说说话也挺好。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和少林的渊源?比如我怎么会的少林禅指?很简单,我将《太初》卖给少林时,只要了五万两银子,但在少林住了一个月。一个月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她今日似乎特别有说话的兴致,或许是酒喝多了,也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多年前的事。
奚玉棠毕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之所以将太初心法卖给少林,也无非是希望这种害她灭
灭门的玩意能在少林这种武林正派领袖手里得到镇压和隐藏。
当年,少林方丈亲自检查了她的真气,试探了她整整一个月,确认她没有修习,还让她发誓不碰魔功,这才放的人。少林也因此对她态度良好,甚至愿意在玄天重建时第一个出声支持——出家人讲因果,太初心法和玄天重建就是一因一果。
但她一回雪山就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天大地大,报仇最大,誓言算个屁。
“我爹娘对我很好,兄长也好,整个雪山上的人都好。”她把玩着空空的茶盏,表情柔和,像是陷入了回忆,“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些,所以哪怕我们只有缘做了几年的亲人,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更恐论那些人还险些让我也丢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命。”
“你看,我是个可能随时因为魔功死掉的人,有一天等我事情做完了,而我还没找出自己的生路,那我会毫不犹豫去死。而你……让我猜猜,等你找到素九针决下半部,加上沈七,你的病就有救,对不对?可你也许在这之前就先死了。”
她望着眼前一语不发的男人,目光在他被血沾染却更显苍白单薄的唇上停顿了一下,头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的脸。
颜如雪,肤如玉,每一个棱角都恰到好处,无论是笑是怒,都俊美得令人窒息。人间绝色,天外谪仙,不外如是。
这样的人……
“肃兮,”她轻声道,“既然我们两个都随时会死,那就不要多费心考虑别的事了。毕竟……时间有限,而我们都还有很多事要做。”
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越清风很快意识到她是在回应自己的表白。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正面回应当初武山摊牌之事,恰恰就是在他问出太初心法真相的这一夜。
到底是早已算好,还是恰逢其会,不得而知。
越清风怔住了。
奚玉棠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楼外雨声轰隆,雨丝毫没有转小的趋势。整个醉花楼逐渐陷入沉寂,不断有烛光泯灭,未央居外,已是漆黑一片。
许久,越清风嘶哑的嗓音才再次响起“……你特地多留了一会,就为了说这个?”
对面人没有开口。
未央居内突然多了两个不同的气息,奚玉棠回头,薛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身后是神色不虞的韶光。见她清醒地坐在原地,半分酒意都没有,韶光抱着披风的手臂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主子,安排妥当,该走了。”薛阳道。
奚玉棠颔首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却突然被人大力地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手骨都在咯吱作响。
她惊讶地回头,恰好对上了越清风的眼神,锐利、冰寒、愤怒,还有一丝潜藏在这之后的义无反顾。
“你疯了?!”奚玉棠震惊。
“我本来就疯……”
越清风半坐着,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颤抖,脸色越发惨白,往日云淡风轻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强行冲穴带来的反噬之痛所致。
“奚玉棠,我什么时候给了你一种错觉,让你觉得……你可以替我做任何决定了?”
奚玉棠微微睁大眼睛。
下一秒,攥着她的力道忽然一松,眼前人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奚玉棠条件反射地接住他,怔愣着探了探他的真气,见他体内真气反噬一片混乱,忽然就怒从中来。
这人!!
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主子!”几乎是在越清风倒下的瞬间,两个越家暗卫同时从暗处跳了出来。
奚玉棠挑眉看了两人一眼,没有放下越清风,而是朝韶光招招手。
韶光不甚情愿地咬着唇上前将披风递过去,奚玉棠接手抖开,小心翼翼地帮他遮了风雨。
“你叫什么?”她看向其中一个暗卫。
对方犹豫了一下,答,“斯年。”
“证明。”
斯年抽了抽嘴角,默默亮出腰牌。
奚玉棠点点头,将人递过去,“送你们少主回去。”顿了顿,又添一句,“带上沈七,城东太平客栈。”
“多谢。”斯年寡言少语,抱起越清风走了。
越家人全部撤走,薛阳等到没人,这才上前对奚玉棠耳语了几句,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制小盒,后者面色如常地接过来。
“主子……”韶光开口,“让韶光陪你去吧,好歹有个照应。”
奚玉棠仿若没有听见,轻身一跃,人已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韶光咬牙欲跟上,薛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眼神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只差这片刻,外面已是没有了奚玉棠的影子和气息。
韶光愤怒地甩开薛阳的手,“你知道主子去的哪儿吗!杀手老巢!我们这些年杀了他们多少人,是死仇!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主子说她要一个人去。”薛阳木纳地开口。
“木头!呆子!”韶光.气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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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安排,今日奚玉棠以江南堂堂主身份设宴醉花楼,薛阳则带人去郑家制造骚动,趁乱将家主郑永刺伤带走,问出听雨阁老巢的下落,顺便嫁祸他人。
雨下了一整夜,终于在黎明时分渐渐停了下来。奚玉棠趁夜色出城,经过一夜赶路,终于在清晨时分来到了这座香火不甚旺盛的寺庙前。
大名鼎鼎的杀手组织,买卖人头的地方,居然在这座寺庙后面,真是讽刺。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整理了一下衣裙,缓缓拾级而上。
雨后清晨的空气格外好,湿润的气息中裹着泥土味,混着寺庙的香火气息,闻起来格外令人心静平和。奚玉棠一身女装大红色衣裙,长发简单地挽了个未出阁少女的发髻,一根珠玉钗,肤如凝脂,眉目秀丽,腰间一把长剑,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明明一身火红,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先去佛祖面前上了柱香,接着借口赏景直接上了后山,没什么规律地走走停停好一会,忽然方向一转,直奔旁边一座小山的山顶。
山顶有两人在下棋。
“咦?居然还有人像你我这般大清早赏景之人。”其中一个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好奇地看向奚玉棠,“姑娘好兴致
。”
男子对面是个面容普通一身普通麻衣的中年男人,见奚玉棠独自上山,只看了一眼便再次专注于棋局,“你要输了。”
年轻男子一愣,看了一眼棋盘,顿时哇哇叫起来。
奚玉棠打量了两人几眼,冷冷开口,声音自然也经过了伪装,“苏十七?”
年轻男子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麻衣男人侧头看了过来。
奚玉棠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拿出一块木牌一块铁牌,手上蓄力,暗器般分别射向两人。电光火石间,两人同时伸手接住了牌子。
两人分别看了看手中腰牌,年轻男子起身,神色已是严肃异常,“敢问姑娘贵姓?”
“孟。”奚玉棠惜字如金。
两人均是一怔,接着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奚玉棠脸上显出不耐烦,不等两人发问便道,“你们谁是苏十七?”
年轻男子道,“在下姓苏。”
“证明。”
对方抽了抽嘴角,摸出一块铁牌晃了晃。
奚玉棠不为所动。
“我真的是苏十七!阁里数一数二英俊的苏十七!”年轻男子跳脚,“姑娘,大家坦诚相见开门见山如何?”
“谁要跟你坦诚相见。”
“……”
苏十七闹了个大红脸,气鼓鼓地不说话了。中年男子无奈上前,将自己的腰牌也亮了出来,铁质令牌明晃晃写着十六二字,“姑娘,敢问令尊……”
“师父。”奚玉棠毫不客气地纠正他,“孟十三,长隐剑。”
摩挲了一下手中铁牌上刻着的“十三”字样,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开口,“敢问令师……”
“死了。”奚玉棠面无表情。
孟十三,听雨阁昔年的王牌杀手,雪山一战以个人身份参与其中,后来被奚玉棠集全教之力引敌诛杀于玄天教内。
死得非常惨烈。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苦肉计,不要脸!!
维达:……你都要给我发好人卡了,没吐血就不错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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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几几送我肃兮二字的时候,我们一边觉得特别逼格一边笑得特别厉害……
不提读音,其实中文念出来挺好听的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