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石苓人对这整件事充满好奇,但也没必要逼迫到这种地步,总觉得赤膊上阵保护医院的马大夫有点可怜。然而,另一方面出于对石苓人“一贯正确”的信任,我也不禁怀疑马大夫对我们和警方隐瞒了某些事。
同时我心跳加速,不管是好是坏,揭秘总让人肾上腺素失控飙升。
我是个三流的灵异小说作家,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事实上,我只是个网络小说写手。
虽然在写灵异小说的时候,人生经验是强大的武器。但正如现在很多作品都有丧尸的设定一样,在小说和电影中恐怖对象不断花样翻新,而写手的生活经验日益减少的今日,题材重复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是,丧尸也好,鬼神或者吸血鬼也罢,都是单纯的把无形之物按照文献或者神话进行补充,而这些组织医闹的人,是把自己脑中的所想设定成实际存在,然后造成既成事实,堂而皇之的登场,最后是利用人们的善良和软弱决出胜负,甚至大家都是按照这样的套路来进行敲膏吸髓的。
心存恶念,毫无下限的人,比终结者、外星人、一切妖魔鬼怪加起来都更可怕。
“没什么,”马大夫神情复杂,“游老三只是用土话给我念了一通顺口溜,是他们业内的一个行规,叫“不找三种医生,必须认识两种大夫”。三种用不着的医生是:护士、见习医生和进修医生;而必须认识的两种大夫是:管床位的临床大夫、管病房的负责医生。他们在医院的职位大都是主治大夫、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这些人虽然不直接开刀诊断,却是获取病人信息第一手资料的捷径!
难怪医闹能有的放矢——他们根本是内外勾结,勾结的却是连自己的医院都黑的医生。如果说原本的靠开国外高价药、多做检查、开票提钱获得了灰色收入,似乎要经过一道手续让他们还有所顾忌的话,这回直接靠卖信息拿钱了,这简直是割股自啖。”马大夫叹息着,他想必是觉得很是头疼。
我已经不觉得不可思议了,这也是由于在过去的诈骗大时代里摸索过各种各样的诈骗方式的结果吧,说不定骗子很自然的想到一起,然后开始攻关,建立体系。就像禽流感一样,恶行也是在不断进化的。
“值得注意的是,游老三说他是合法经营还真没错。现在公司注册简化流程,他就开了一家皮包公司,公司表面上经营信息采集,实际上客户来源全是经由地下管道从各个医院和卫生服务站收购的患者个人资料。日常业务就是他们锁定的目标。也就是说,医闹放弃了过去在医院大厅“狩猎”的方式,由他们物色闹事的目标、将病人骗到公司去;从内鬼那里掌握资讯,在判断条件成熟,可以讹诈后,装成病人家属,引导目标去“以身说法”的医闹。
更有甚者,竟堂而皇之地将一些乱七八糟的病例报告放到了医院的数据库上以鱼目混珠。和十年前相比,电脑啦电话啦都已经便利得多,也可以说是种进化。但是,和普通人相比,游老三们的事业却通过不断累积的科技革命成果而发展!
甚至他们和社会青年通过了网络、微信勾结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出击时,临时找来“替身”帮他们打砸抢;事成之后就能抽成。那些人简直快疯了。表面上全都衣冠楚楚,骨子里却是河边公厕,血脉里混着乱七八糟的废水。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我们相对熟悉的香烟或麻药之类的成瘾物上。我们接触过各种病例,其中当然包括吸毒者失控自残,我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毒瘾发作时将自己双眼活活挖出的在房间里疯狂的尖叫打滚,鲜血洒满各个角落。
这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吸食者总是太过信任自己,认为自己能控制用量,最后往往无法自拔,感觉不到痛苦,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其实,人类具备的不是控制自己的能力,而是为失控寻找借口,及在失败后变更目标的能力。”他怀疑的看着石苓人,似乎在评估着他是不是也是一丘之貉,打算拯救这个误入歧途的有志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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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石苓人难得的有些狼狈,“我只是游老三的一个客户,我是说从他那儿买到了一些病人信息——以某方面大师的身份,之前我要确定某个事件的起因,这是工作需要。毕竟去首都各大医院收集资料比较难,这不是我熟悉的领域。但最后通过游老三的关系,我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同样是给他跳了一次大神,这些捞偏门的人好像最信这个,可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硬道理。”
“是啊,”游以默帮腔,“石苓人可是我们案件侦破的最大助力,怎么可能去搞什么诈骗钱财的勾当,其实他是……他是?”小默姐用目光向于祖佳求援。
“石苓人是我们从高校借调到重案支队工作的高学历人才,这是、是整个产学研‘双强’人才战略的一部分,特殊时期就特事特办,我可以以党性担保他的可信度!”于祖佳沉稳的说着掷地有声的鬼话。
不能笑,不然就穿帮了,我别过脸去,嘴角抽搐。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直接标明身份,而是用装神弄鬼的手法呢,这不是损害人民公安的形象么?”马大夫还是有些疑虑。“当然,我不是认为那些人不该死!他们死了我很高兴。他们发医院财、吸病人血,都是人渣,畜生不如的东西!可是相信我,我希望他们的死是通过法律。虽然我知道不可能这样重的量刑!你不明白,当你整天面对的是这种人——”
怎麽办?不是说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弥补吗?谁来圆谎啊!
在于祖佳和游以默的殷切目光下,石苓人当仁不让的走了出来,“我明白您的感受,事实上我宁愿装神弄鬼恫吓他们,这正是因为,现行法律量刑太宽啊!
现在法律量刑太轻,导致不法人员都敢触碰法律的底线。而无论是民法法典还是刑法适用效力,对医闹事件都缺乏应对政策,顶多按照治安条例,以聚众闹事罪名把为首的游老三拘留七个工作日,至于那些胁从的混混们,只会受到批评教育和罚款五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的处罚,而当他们中有许多是未成年人的时候,舆论导向也会习以为常地开始说起诸如“对青少年量刑是很困难”、“还要留给他们改头换面的机会”之类的话。
可是作为当事人,你觉得他们会幡然悔悟后痛改前非吗?你愿意看到他们变本加厉的医闹,堤内损失堤外补,甚至出现打击报复举报人,引发暴力冲突吗?
所以我的作风是,主犯要打击,从犯更要一视同仁。
因为,无论在哪个时代,无关良心,恶贯满盈的坏人的确是存在着的。”
英俊非凡的辅导老师张开双手,演说似的继续说:
”但是,幸运的是他们是绝对少数,他们能做的坏事毕竟很少,真正的问题在于追随者。不仅医闹,多得不胜枚举的恶质诈骗犯罪,都不单是想出馊主意的那一小撮人所犯的。之所以能成立、实行,并蔓延,是缘自更多的追随者。是那些一面很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知道自己应负什么责任,却一面找寻出事后逃命路线的人们。如我所说的,从心理学角度,所有人都自由地下达了‘去’破坏的暗示。
好像日本军国主义统治下的民众,从侵华战争中得到了战争红利。当日本战败以后,他们辩称,自己并没有恶意、不知道是战争行为、自己也被军国主义者骗了、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如何都得参军、弄到钱、我也是被害者……,借口、借口,没完没了的借口!”
“好像我斩妖除魔的戏份非常粗陋,但他们早已先入为主,因为他们良心有愧。那些混混们被控,不停地陷入惶恐,却为了闪躲私心杂念而吓跑了,是因为他们的内心早巳有了不能不逃的念头。换句话说,他们很后悔,很害怕。”
是的,无风不起浪。他们是结了”罪恶感”果实的树上猢狲。石苓人所做的只是粗暴地告诉他们,大树将倾,于是树倒猢狲散,不,是夺路而逃的猢狲们,相互攀援,将那棵原已根深枝茂的树连根拔倒了——仅此而已。
这么说来,石苓人其实是——鲁智深?
“我并不认为什么江相派、江湖八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石苓人意兴阑珊,“单单讨论字义、词义,江湖,只是一个中性词,只是一种文化的个体,它本身没有正反之质别。江湖术,如果服从或服务于崇高的事业或社会正义,那么,它即是一种善;《水浒》中有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也还有一些有侠风的人物,典型的就是鲁智深,他的行为的出发点都是洁白无瑕的,是一心为人的。
鲁智深是个军官,只因为他好打抱不平,像古代游侠一样有充当社会良心的冲动,先是救助不相识的金老父女,军官当不成了,出家当了和尚。后来为救好汉林冲,连和尚也做不成了,只得下海,上了二龙山。反之,江湖术如果同阴谋、卑鄙、肮脏等等字眼结伴而行,用来坑蒙拐骗、丧天害理,那么,它就是一种罪恶了。”
我在心里勾勒出膀大腰圆、光头缁衣的鲁智深版石苓人形象,哎呀,瞎了本小姐的氪金狗眼,果断不能忍啊!
“马大夫,最近很忙,又出了许多事,相信是我们独特的办案方式,吓到你了,对不起。正如你要保护医院的声誉,我们有自己的理由,但我们同样不想把你扯进来。这是与近日一系列复杂案件有关的事,一般人不能理解。我也建议你不要管。筒子楼发生的这件事前前后后太诡异!
你也不要和任何人说,不然你也会倒霉!”
石苓人的“用谎言弥补另一个谎言”过程还在继续,我托辞出去透口气,我现在才发现,强忍着不让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崩溃掉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我顾不上听那两个人还在说什么,只是脚下生风,飞快地跑。刚到楼梯底下要放声大笑,就听见有人叫我:“沈同学,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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