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换班两次导致还是辗转了近十个小时,凌晨还在某个县城火车站外的酒店钟点房打了个盹,中午跳下列车的时候,就只剩下步行了。
齐雪娇之前几乎不太知晓还有这种通勤车。
因为这是个完全没有站台的小火车站,放下几个人,还顺路放下了几头猪,抬眼看周围三山五岳的毫无人烟气息,的确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片天地里面除了眼前黑黢黢的石子上承载的铁路轨道和天上的轨道电缆还算得上是现代文明的痕迹,其他任何角度都是原始的。
甚至比月亮湖的那种山寨还要原始,因为那里好歹能看见寨子和林场居民区啊,这里周围完全看不到居民聚集点!
几个孩子背着背篓好奇的打量这两男女,他们是在顺着铁道捡东西,一切火车上扔下来的垃圾都能成为他们的收获品。
如果换做其他姑娘多少还是会被冲击一下的,齐雪娇却双手拉了拉肩头的背包点头:“嗯,我们这国家还真是地大物博,贫富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也没什么立刻从包里找糖给孩子的举动,跟着丈夫就走下铁道边茂密的山路小径里,石板铺的那种,也就两人宽。
石涧仁也一直没给妻子介绍这一路会怎么样,留点悬念给齐雪娇更新鲜,其实他也在看:“这边的问题是小山太多,所以要想进来……其实最方便的还是自己开车,就算绕着走,我看过最近的高速路下来,最后也不到十小时,但这样的车跟我们山上没啥关系,就没有必要浪费这个钱了。【】”
齐雪娇居然在意的是路边花花草草,给自己摘了一把编个花环:“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水土能孕育你这样人,隐居深山到底又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想我是能承受并体会这种简单艰苦的,说起来非洲的环境其实也不错,不是想象中那样黄沙漫天的样子……”
就跟之前在车上差不多,两口子絮絮叨叨的聊着,齐雪娇果真是一点都不娇气,甚至都不是专业的登山鞋,没感觉劳累的跟着石涧仁下到山谷里,这里有座很小的老石桥,已经是青苔蔓延枯树盘根的模样,桥面上甚至铺满了腐烂的落叶还有点滑,石涧仁牵着妻子习惯性猜测:“我出来的时候,这里其实是镇上到外界最快捷的路,所有南下打工的年轻人都是从这里到铁路边上去闯世界,那时候还蛮热闹的,这个样子只能说明有了更好的交通渠道,以前绕来绕去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县里,然后又要好些个小时到省城的路线一定改观了。”
果然,顺着这边的石板路再爬上去也就是转个弯,立刻就能看见石板小径变成了石板路,五六个人宽的那种,华盖如亭的大树盘踞在台阶边仿佛岁月的流逝只在那些年轮里,回头连之前铁路都看不到,想来眼前这样深山老林的古镇古街道几百年来都未曾改变过,齐雪娇还更来了兴趣:“跟老街有点像哦,怪不得你对那个街道很有感情,能找到历史沉淀的印记。”
石涧仁带头往上走:“明显房子破败了一些……”
确实,人类建筑环境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气有生机,再古老破旧的建筑都会修修补补,譬如当年码头的棚户,而眼前的石阶旁房屋很多都只剩下残垣断壁,不是兵荒马乱的那种残断,就是没人住了以后慢慢荒废垮塌的模样,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老人坐在屋檐下没什么波动的看他们。
石涧仁这时候也跟几年前离开不一样了:“大多数人外出打工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这点跟月亮湖类似。”
齐雪娇探询:“那我们来把这里改造成月亮湖那样?又或者打造成另一个老街。”两人真正相互交流沉淀就是在老街,更不用说自己还差点在那里失去了生命,又确认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所以格外看重。
石涧仁笑着牵她的手:“这里跟月亮湖不同,底子有点差……再说我们是来探亲回家的,并不是非要改变这里,跟少数民族地区多少有些文化传承,留下些青壮年劳力不同,这里几乎是全都朝着城市去了,这是自然流动的法则,很难扭转的,我并不推荐强行的知难而上。”
果然,随着石板路好像走到高处,也深入到周围都有砖木结构的房子中,要密集一些了,石板路就忽然变成有岔路,有了不同方向的交错,就在这个路口处忽然热闹起来,但这种热闹也就是七八家铺子三五个茶馆的格局,铺子里都是些日用百货堆得满满当当,但人却都集中在那不多的茶馆里,不是打牌就是喝茶,然后齐刷刷的把目光锁定在过路的两个外乡人身上。
哪怕石涧仁的户口就是这里的,但两口子现在的穿着明显不同于这里,情侣装一样的黑t恤加休闲裤运动鞋,各自背了个双肩包的模样,确实更像游客。
石涧仁就是向导了,不可避免的还是有点眼睛亮亮:“喏,那里,老头儿第一次带我下山就是蹲在那卖草药,然后带着我去茶馆里看人……”
齐雪娇没有拿相机拍纪念的爱好,只专心看:“有意思。”
其实石涧仁还基本上能把人辨认出来,看得出来谁是谁,这么几年完全没有变化,除了苍老些,甚至连身上的衣物都还是上世纪**十年代的风格,从那时起就没有改变了,几乎都是四十岁以上,六七十岁居多的中老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几乎都没看见,外加几个小孩子乱窜。
但是没跟妻子分享这些感受,找了家店买些普通的日用品,也不算很多,菜米油盐之类,还有被单棉胎什么的,最后买根扁担挑起来,他全程用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方便妻子也能听懂,齐雪娇分担了一把小锄头,有点专业的观察了刃口:“我会磨这个,你知道吧,我们去非洲维和援助的所有人员都会种菜,中国人走到全世界都喜欢种菜,特别是我们部队上,据说外交口的也有这个习惯,哈哈。”
最后石涧仁找了家兼带卖吃食的地方要了两碗辣子粉,坐在路边的破桌椅上吃,齐雪娇还把自己碗里面上的肉沫挑给了丈夫,说他待会儿要负重。
很难让人想象这样两口子昨天中午还在面对一群商界精英、几乎所有人都是千万亿万富翁的场面谈话。
反正一直在深蓝色破旧围裙上抹手的包头巾阿婆看着石涧仁,从没想过问他是谁。
让齐雪娇比较惊讶的是摸出手机来还有信号,而且是满格的。
石涧仁对通讯部门这种深化能力觉得很理所当然,只要不涉及到技术创新,国内现在的情况是能把扩展复制推进演绎到极致,反正不停的延伸就是了,也不用太费脑。
吃过午饭石涧仁不着急,换到茶馆靠着水流边的桌子旁要了两杯茶,给齐雪娇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个镇子的所处方位,哪怕是好多年的军医,齐雪娇还是秉承了女性方位感天生缺失的特点,只知道这是顺着南下铁路大动脉经过湘黔一带十万大山的一个不起眼小镇:“看见那石拱桥了吧,这里的山涧水流跟江南水乡不同,有点山高水急,所以很难修建公路,那边有镇公所,以前也有条简易公路到县里面,但为了尽可能带动各乡各镇,就尽量绕来绕去,当然山势地形也决定了只能绕,所以进县城哪怕坐班车也要好几个小时,老头儿其实就陪我去过一次,后来几次都是我自己去的,也可以省点车费,我还自己走过一次,六七十里路。”
齐雪娇收回观察黑黢黢茶馆深处的目光,那边有台电视机在播放电视台的节目,就这么一个东西也能把外界信息传递进来,但感觉坐在这里玩牌喝茶的那些人跟电视里对比明明就是另一个世界的。
外面日新月异的大世界大变化,和这里没什么关联,甚至连这样两个明显的外乡人,都不会引起他们的目光态度有多少波澜,似乎这里每天跟每天没有任何不同,慢慢的走向生命末端就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生活幸福指数还很高,因为无悲,当然也就无喜。
所以很容易让人觉得恍惚,姑娘都定了定神:“山涧?难道你就是老人家在这里拣的?”
石涧仁笑:“不知道,他没有给我指具体的地方,但有说是从镇上赶集回去时候拣的。”
所以这个梗就成了夫妻俩下午步行上山的主要话题。
每经过一个水沟、小溪,甚至岩石上沁出来的水滴形成水洼,齐雪娇都会顽皮的指指用目光示意给丈夫看。
石涧仁主要负责嘿嘿笑,然后顺便介绍周围风景,哪些是自己取了名儿的,哪里又是印象深刻的,这样在离开了镇上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两人已经顺着没有石板砌就,基本上是踩踏出来的山坡小路攀上山脊,石涧仁指着前方颇有些云雾缭绕的山影说还有两个山头,然后一起乐呵呵的喝着水回头张望,大概也就几十栋山间砖木房构成的小镇街道清晰展开在视野中,石涧仁指出公路似乎已经变成了硬化路面,可能到县里面的时间大幅度缩短了,但镇子头上依旧只能看见一两部面包车,这跟月亮湖和风土镇那已经拥堵起来的交通状况有了巨大的差距。
一切都跟石涧仁六七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甚至更萧条,石涧仁指给老婆看唯一比较新的建筑:“政府估计还是想了办法在改进拉动,不过这里应该就算是鞭长莫及的最远端吧,影响力已经很有限了。”
在月亮湖呆过小半年的齐雪娇也不会对这种现状惊讶,但终于问出来那个理所当然的疑惑:“既然这么偏远的地方,你当年为什么要去江州?记得好像你曾经说过,你是去江州投奔谁……”
既然已经把老婆拐骗到了这深山老林里,石涧仁终于觉得可以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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