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崇圣感激的过来很认真比划。
其实不能说万乾市侩,他从小就接受的是这套唯利是图,一切都可以算计可以作为筹码的人生哲学,既然看好石涧仁,看好整个发展方向,除了商业上逐步合作,再从双方都认可的慈善事业入手,建立长期同盟,这招估计万家也屡试不爽了,在这个暴发户还在自以为是炫耀自己的年代,会做慈善的家族已经很有逼格了,况且还确实能帮到一些人呢。
石涧仁端着茶杯仔细倾听了万乾阐述的他们一直在做的项目,资助贫困山区儿童,然后就愈发的皱眉。
江州是个直辖市也是个山城,而且是全国四大直辖市中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因为当初直辖的时候就肩负着要拉扯周边山区里面贫困地区的重要任务。
深山老林里面交通不便的地区有多穷呢,起码从华中省份过来的山里娃都没有经历过,因为石涧仁成长的那片山区没这么深,周边距离乡镇和县城都不算很远,而万乾举例距离江州市区最远的一个县城山区里,到前几年还有一家人男女老少七条破裤子只能轮流穿的,经过他们定点扶贫资助以后没这么惨了,但还是远远落后于老百姓平均水平,所以万乾摸出来一个精致的手机,给石涧仁展示里面拍摄的照片……
可能是今年夏季去的,一群孩子只穿着破旧的裤衩,脏兮兮的脸上跟蓬乱发型跟石涧仁当初在月亮湖的寨子看见那些孩子没什么两样,但区别在于眼神。
当初石涧仁和赵倩在寨子里可是跟那些嘻嘻哈哈的小屁孩玩得开心极了,还骗人家的红薯吃,虽然贫穷,但那些孩子眼中充满的是热烈跟顽皮,对外界充满了憧憬渴望,而现在呢,哪怕那款高档的翻盖彩色屏幕手机画面不算大,石涧仁看到那些裸露的肋骨、鼓胀的肚皮和毫无生气的眼睛,就有点叹气。
万乾这次敏锐的注意到了:“怎么?觉得他们过得太苦了?”
石涧仁还看了看茶杯里打着旋游动的茶叶,月亮湖这种茶叶现在一年能产生上千万的利润,虽然大头被茶商赚取了,但他跟齐雪娇的股份分红转给了旅游公司也有上百万,另外茶农们还能获得工作机会,和屏幕上的这种局面区别很大,所以再喝了一口茶,让那略带苦涩的液体顺着舌尖咽下才能平静说话:“你们资助这里有多久了?”
万乾想想:“四年,之前我们主要是在西部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山区,现在也没有停,持续了十二年。”口气还是多骄傲的,撇开作秀或者自我高尚的成分,每年都是六位数以上的真金白银投入,作为一家民间资本家族,已经很难得了。
石涧仁放下茶杯,使劲揉了揉眉间舒展开点:“你没想过四年或者十二年的时间,这些地方为什么还一直贫穷么?”
万乾有点诧异,但年龄和阅历让他能掩饰不快:“这些山区远离城镇,要改善经济条件投入非常之大,而且说起来西部少数民族山区比月亮湖的自然条件差远了,根本就种不出来足够的粮食,就算我们江州这个山区虽然有原始森林,但现在靠山吃山已经被封山育林和环境保护限制得很死了,我们也有想过请这些人下山,可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这就不是我们一家民营慈善机构能够解决根本的问题,这是国家体制跟地方政府应该负责的事情。”
音调很平和,但听得出来点语气变化,起码书架那边几人都有抬头,吴迪还给齐雪娇做了个眼色,要不要一起撤,齐雪娇摇头,停下手里的书背对这边两人倾听。
石涧仁没法笑,挤都挤不出来:“万总,慈善是带着仁慈的心做善事,虽然我一直不认为我们是在做慈善,只是在帮人,没错,你们一直都在做,而且历年算起来肯定投入上百万,作为自发行为,这已经是凤毛麟角一般的珍贵了,但假若我们不把这看成是慈善,不是施舍,只是个商业运作,在方案设计方向上就错了,这跟我们做任何一个项目或者个人自身发展一样,方向错了,再多努力跟投入都是错的。”
想想吧,本来挺自豪的事情,也很觉得高尚的行为,兴冲冲的来讨论结果被迎头一盆冰水,谁都会不快,有些涵养稍微差点甚至会暴起拂袖而去了,万乾眼神都凌厉了一下,看着石涧仁,石涧仁平静的看回去,就是在等着他反应,所以实际上年纪大了六七岁的万乾深吸一口气,挺挺胸再前倾点:“愿闻其详。”语调也平静了。
石涧仁这时候才反而笑了下:“不错,逆耳刺耳的话都能听……这么说吧,十几年来,你们到这些地方看见的只有雷同的惨状,无论在这个山区,还是那个山区,每次去不管带去了什么物资跟捐款,下次去还是看到这种局面,可能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献爱心每次都定点在一个地方,还懒得到处去找了,如果带了客户去,大家都能心满意足的完成善举,然后呼啸而去,基本都是这种模式吧?”
万乾听了石涧仁第一句话,表情就缓和不少,后面眯眯眼似乎在回忆,最后慢慢点头。
石涧仁也点头:“你们看不到惨状发生的根源,是贫瘠、懒惰、**?还是当地政府的错漏和公共福利的缺失?又或者是所有因素交织在一起?我想你们也看不到当地人的智慧、力量和努力,听不到他们的想法,因此你们更看不到解决办法,我反正把钱捐给你们了,节省点一两个月能吃得好点,但实际上他们到底能用多久,怎么用才能长远的解决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你们没想过吧?”
换万乾皱眉了,欲言又止。
石涧仁拿过那台明显高级很多的手机展示他印象最深的照片:“你们在宣传自己善举的时候,也在鼓励别人去做同样的善事,对吧?但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的行为是对贫困问题和扶贫工作的误解,对公益扶贫事业来说,不亚于慢性毒害,因为你看看这些孩子的眼睛,这些孩子的表情,他们已经习惯于展示自己的惨状,甚至有意的做出更惨的模样,因为他们已经知道配合你们演戏,就能得到捐赠,既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做出穷困潦倒的样子就能换来捐赠,表演悲惨就能娱乐你们,让你们获得心理上的满足跟优越感,那这就成了他们的职业,你们可能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万乾表情严峻,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我们……确实没想这么多,但是……”
石涧仁摇头:“万总,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谁比谁更高贵,贫穷如这些人一样会有思想,不是把责任推卸到这些人狡诈贪婪就可以说什么都不管了,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故意不改善条件以卖惨榨取同情心,你也是有孩子的父亲了,假定你们去的所有人都是善良的,但光是光鲜亮丽的城里人来去匆匆和这些孩子玩一下就走,都会对孩子的情绪和认知带来负面影响,说得更难听一点,你们的行为还可能导致当地政府都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解决这些问题,反正都有大城市的有钱人来捐款给这些穷光蛋,每年几千上万甚至更多,那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你觉得政府的人会这么想么?”
万乾有点难以置信的使劲左右扭了下脖子,从身体信号上来说,这已经是个忍耐到极点的动作了,石涧仁还是不放过他:“综上所述,你们把自己一时的满足感与积极改变弄混了,如果真有想帮助他们改变现状的心思,那就要对自己的行为三思且负责。”
这一回齐雪娇已经转过身来,在十来米外的桌边扭头看着石涧仁,可能只有石涧仁侧转头才能看见她眼中的热烈情绪,那是种充满骄傲和爱恋的眼神,几乎能融化男人心的肆无忌惮眼神,丰厚的唇瓣都咬在齿间了。
柳清低着头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但趴在桌上快速的记录石涧仁对话,像个秘书该做的样子。
耿海燕就抱着手臂了,专注的越过对面齐雪娇看那边那个男人,七年前自己一眼就看中的男人,还是那么帅……
吴迪就十指交错带点笑容看自己的指甲,像是在观察还能修剪到更细致的模样。
贾崇圣有点呆滞,但眼睛瞪得很大的直望天花板,明显在反复咀嚼刚听见的东西。
纪若棠干脆轻轻靠在耿海燕肩膀上,眯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只有吴晓影抱着手臂在胸前,优雅的轻轻扭头看什么无人的角落,嘴角翻起来一丝嘲讽的笑意。
有钱人的心思嘛,她最清楚不过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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