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不留!”杨宝纵身跃上高墙,城墙上的战斗很快就已经结束,怀都下落不明,城门轰然打开。大队的宋军步卒从城门中涌入,托了蒙古士卒拆干净大多数院落楼阁的福气,甚至就连巷战都可以避免了——是在找不到一条小巷打巷战。
“杀!儿郎们,咱们水师也是和这帮子家伙一起操练了一个月的,怎么着不能缩了!”刘师勇仗剑卓立在船头,朗声呼喊。身后如潮的宋军步卒和水师士卒从船上一跃而下。
看着从城墙上下杀进城中的宋军步卒,杨宝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老子这一次费尽心机,总算是算计了你一回。不过收拾三千人,用了一万人再加上水师战船,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果不是叶应武要求全歼,杨宝根本不想玩儿的这么复杂。
现在战局已定,杨宝更多地是轻松而不是欣喜。
一名披甲的小将大步走上城墙,笑着看向杨宝:“杨指挥使这一次倒是得意了,不过是不是算欠下了某一次人情?”
杨宝苦笑道:“章将军这是要上来抢功劳么,城里还有鞑子,章将军就忍不住了?不过这一次某还是要多谢章将军和锦衣卫的弟兄们了,若是没有你们帮忙,恐怕我们也冲不到城下才让鞑子发觉。”
来的正是章诚,只不过这个向来严谨稳重的年轻小将,此时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得意神色,毕竟这次偷袭,如果没有麾下锦衣卫将蒙古远近哨探一个不漏的解决,恐怕杨宝想要拿下蕲州城还真的得费点儿功夫。
“南门水师情况怎么样了,要是老刘那家伙被困在南门,老子亲自带人去救他!”杨宝不想和自得其乐的章诚站在一起,想起来刘师勇水师还没有消息传来,若是能够帮他一把。自己也就可以像章诚一样不要脸的上去分功劳了。
然而飞快跑来的传令兵却是让他的希望破灭了:“启禀两位将军,南门已经被突破,因为水门上的栅栏都已经被鞑子士卒拆除,所以水师战船进入城中根本没有阻拦。现在冲在前面的南北两个先头都已经在蕲州府衙外面会合。”
杨宝和章诚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果然这世道,没有运气最好,只有运气更好。
“怀都呢,这个家伙老子费尽心思算计他,可不能跑了。”杨宝顿时也顾不上感慨。整个蕲州之战的重点,还是怀都。
“怀都带着数百残兵退守府衙,弟兄们已经在进攻了。”
“走!”杨宝冷笑着说道,“某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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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只是天武军中军的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士卒,这从他那土得掉渣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当初他爹娘给他起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寄托了千百年来华夏民族最原始也是最质朴的梦想。
只要能够博的些许富贵功名,能够光宗耀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作为村里面的壮丁,当初天武军在附近招募士卒的时候,张富贵一咬牙就和村中几个小伙子一起都去了。这一辈子如果就像之前那样在地里面刨食。是永远都不可能大富大贵的,这点儿张富贵心中很清楚,所以还不如跟着天武军,到战场上轰轰烈烈走一回。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屯驻大兵和地方乡兵,也不是刺配充军,而是天武军在招人。那个缔造了麻城、黄州两次大捷的传奇军队。自古以来在民间什么东西都有可能被神化,有了叶应武派人在后面推动和王爚等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武军自然已经被近乎神化。
这也是为什么天武军并不担心兵源的不足,并且能够区区几个月内拉出来数万壮丁。
也不知道被那些魔鬼都头们折腾了多久,张富贵终于在睡得晕晕沉沉的一天晚上。和一个营帐中五六个人都被拉了出去,一直走到空地上他们才发现,不只是他们一个营帐。
上万天武军中军士卒尽在此处,战旗招展、火把燃烧。张富贵当时在夜风中打了一个机灵。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平时常见的拉练或者各种出乎意料的折磨人的法子。
而是,战争来临了。
天武军中军全体北上,昼夜兼程。
只不过让张富贵奇怪的是,上万人的天武军中军,再加上协助的数百艘水师战船。抵达蕲州城后,只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将整个城中能够拆的门板、窗户都拆了一干二净,甚至还填上了井。做完这些更像是小孩捣蛋的事情,天武军中军便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城,一退就是数十里,而且中间还不断的后退。
就当军中都头各个都是面色铁青、士卒们也同样议论纷纷的时候,今天下午,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天武军中军都指挥使杨宝下达全速西进的命令,军中哨骑、精锐斥候全都冲在最前面开路,一路上张富贵都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多少横尸当场的蒙古哨探。
但是当时甚至没有谁来得及往上面吐一口吐沫,因为大军向前突进的速度令人咋舌。恐怕也就只有平时将越野拉练当做家常便饭的天武军才能够做到。
刚刚入夜,天武军中军杀到蕲州城下。
大军扑城,一战而落。张富贵来不及停下来喘气,就紧紧追随着自家都头的旗帜沿着一条街道向城中杀去。那些百姓们口口相传、犹如妖魔的蒙古鞑子,就在面前雪崩一般溃败。
其实细细看去,那些七横八竖倒在街上的尸体,都是一样的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也都是一样的披着甲,握着刀。就算是再怎么打量,好像也看不出来三头六臂在哪里。
“愣什么愣,给老子上!”一侧的十将在发呆的张富贵屁股上踹了一脚,恶狠狠地说道。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到前面,那里还有上百蒙古士卒且战且退。张富贵初入梦醒的大吼一声,紧紧跟上去。心中也是暗暗惭愧。到底人家是十将,自己是士卒,虽然都是第一次参加实战,但是这表现就是不一样。看来想要当十将,也是要有两把刷子的。
“富贵,小心!”身边传来一声惊呼,却是张富贵一个营帐里面的李义,这家伙块头比较大。平时不同的都之间有矛盾的时候,往往都是这家伙先行冲过去开打的,所以关禁闭和站军姿一点儿都没少罚过,不过这个时候李义却是一点儿没有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脸色狰狞,就地一滚将张富贵撞开。
几支零散的箭矢擦着两个人的后背呼啸没入青石板的地面,刹那间张富贵和李义都是一身冷汗。来不及说谢谢,张富贵从李义的怀里挣脱,手中刀一挥,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
挺枪冲上来的几名蒙古士卒被这个突然间爆发的宋军步卒吓得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张富贵冷冷冲着那几名蒙古士卒一笑。脚下步伐却是越来越快,手中刀舞动卷起刀锋滚滚。
刚才差点儿就断送在这里,让张富贵心头的怒火彻底点燃了。
“富贵,闪开!”身后依旧是简单的怒吼,李义手里提着大斧便硬生生撞进交错的人群中,大斧挥动,一连劈断了眼前三支长矛,李义身高体壮,本来就是重装甲士,只不过这一次进攻要求的是速度。所以杨宝让所有重装甲士只拿着斧头跟着轻装步卒一起冲上来。
后面陆陆续续冲上来的百余名宋军士卒也发现了这几个原本隐藏在街边民房中的漏网之鱼,顿时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本来冲进城的宋军步卒和水师就有将近两万人,而蒙古士卒只有三千人,怎么够大家杀的。所以有人自己送上门来,自不能再客气。
张富贵一刀砍翻一名蒙古士卒,滚烫的鲜血溅在衣襟上,只不过似乎凶性都已经杀出来了,张富贵甚至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赤红着眼睛四处寻找蒙古士卒。然而一共只有三四人,却被上百人包围,哪里还有留下来活口的可能?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几名全身披挂的宋军将领朗声喝道:“弟兄们,随某前去蕲州府衙!”
赤旗招展,几匹骏马绝尘而去,紧跟在后面的大队宋军步卒也在招呼这些为了三四个蒙古士兵就一拥而上的“可怜”弟兄,更有甚者笑着喊道:“别从这里找这点儿残羹冷炙了,那大鱼大肉都在州衙里面,抓紧跟上来!”
话音未落,张富贵就已经大步冲了上去。紧接着李义等宋军士卒跟随着他的身影,也跟随着前面那面招展的赤色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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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怀都来说,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仿佛从天上一直摔到地面,而且摔了个头破血流。
自己麾下不过是三千士卒,又是在城中,蒙古骑兵根本不可能发起冲锋,所以对于结局是什么样的怀都心中已经有数。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就像这么简简单单的扔下武器投降或者引颈自杀。这三千儿郎是他带入如此绝境的,现在大多数的人估计都已经战死了,能够聚集起来的也就只有自己身边这两三百人,而且差不多人人带伤。
门外马蹄声阵阵,不过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蕲州毕竟是江北州府,府衙修建的时候也曾经考虑过外城被攻克的情况,所以四周都是高墙环绕,就差修建角楼了。这样的话,总算是在巷战中能够提供最后的屏障。
府衙大门已经不在了,怀都站在空旷的大堂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原本空荡荡的门前大街上,出现第一个身影,紧接着密集如潮的宋军步卒涌现,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
忍不住苦笑一声,怀都终究还是挺直腰杆,一把抽出佩刀:“儿郎们,随某,最后一战!”
蒙古骑兵们虽然没有了坐骑,但是依旧用蒙古语朗声应和他们的统帅,但是站在两侧甚至前面的汉家步卒,却都是一言不发。甚至还有人下意识的回头看看怀都,眼光中都是难以言表的复杂。
杨宝纵马跃上台阶,微微皱眉看着这些甚至连弓箭都没有,却依然准备负隅顽抗的蒙古士卒,终究还是忍不住冷声说道:“前面就是怀都千夫长吧,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可以考虑抛下兵刃了,某相信使君不会为难你们的。”
怀都不屑的冲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用汉语回答:“你们这些南蛮子,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我看你也是有些才能的,不如跟着某投降我大蒙古汗国,少不了封妻荫子!”
“封妻荫子?”杨宝的冷漠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笑容,“某倒是想封妻荫子啊!”
怀都一怔,自己刚才不过是气愤的还击,这个南宋将领,怎么却突然变成这样,莫不成一句“封妻荫子”就让他动心了,这世界总不至于其妙到这个地步吧。
杨宝环顾四周,宋军士卒们和蒙古士卒们的目光也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两边的将领都不是什么善茬,面对面不应该死磕么,怎么突然间你一句我一句“快乐”的交谈起来了呢?
“鞑子犯我大宋,使我无数大好儿郎无妻可娶,无子可封,为此华夏山河战死沙场!”杨宝一把抽出佩刀。直指怀都,“我呸!不要给老子提什么狗屁封妻荫子,你们,不配!”
话音未落,身后无数的宋军士卒纷纷呐喊起来,两侧高墙上宋军弓弩手也攀爬上去,一支支神臂弩直直对着怀都。只要杨宝一声令下,恐怕怀都不变成刺猬才怪。
然而不等宋军士卒动手,那些原本在两侧的蒙古汉家步卒,却是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竟然全都扔下兵器,跑向杨宝这边,这一出倒是让准备下令进攻的杨宝和已经把心一横临死一战的怀都目瞪口呆。只不过杨宝身边的章诚冷声喝道:
“这些助纣为虐的士卒,留下来也是祸患,杀!”
话音未落,几名锦衣卫当先,本来就处于爆发边缘的宋军士卒怒吼着冲入散乱的蒙古阵型中,包括那些放下兵刃的蒙古汉家步卒,片刻之后风卷残云,大堂上下已然没有一个活口。
杨宝忍不住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章诚的为人天武军高级将领都清楚,这一次敢如此出手,肯定不是自己的主意,要说背后没有叶应武的指点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章诚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面色如常的冲着杨宝一拱手:“杨指挥使,是某专断了,还请指挥使不要见怪。使君临行之前告诫一个活口不能留,这一次务必让阿术痛的刻骨。某刚才也是不得已奉命而行。”
杨宝这才想起来叶应武当时的严令,但是心头一紧,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也不过就是不到百十号人,若是专门为了安置这些人,浪费的精力粮食,还不如直接杀了了事。这个时候不是和章诚议论的时候,杨宝冲着章诚一拱手:
“是某忘了,多谢小将军提醒。刚才如果不是小将军及时出手,恐怕就要铸下大错了。”
站在杨宝和章诚一侧的张富贵,看着那些遍地的尸体,忍不住暗暗咋舌,不由自主的瞟向身边,身材高大的李义此时早就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方才忍不住轻声说道:“临阵倒戈,天地不容??????”
张富贵打了一个机灵。(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