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不动声色摆摆手,脑袋飞速转动:“只是,她的名字,封号,喜好甚么我全然不知。洛华帝与她平日说话语气如何,态度怎样,更是一概不明。这不比朝廷议事,公事公办,威严凌然即可,是更私人化的交流,比起天子来,皇帝在后宫中更多的是丈夫,父亲若真论起来,这些后宫妃子,熟悉洛华平日举动,倒是比太垣五老更容易认出破绽来”
陈远正要开口道免礼,心神蓦然一紧
不知从何处探来的隐秘目光,正在细细打量着甚么,本来无所察觉,这一瞬间似乎是暗中那人不自觉凝聚了心神,立刻被陈远捕捉到了。
“是谁来试探的么好快”陈远面上浑若无事,心神高度凝聚,灵觉蔓延,五采轻震,正要顺着冥冥中的感应反寻过去,那道目光骤然断掉了。
环佩叮当,妃子毫无所觉,轻轻起身,身后一众宫女亦站了直来,垂首侍立。
“陛下”丽人娇声软语,绽颜一笑,正要迎上前来,忽见皇帝神情不似往日亲和,深眉紧锁,一月余不见,似乎更年轻了些
陈远面色郑重,淡淡道:“朕还有事,以后再说。”
说完也不管怔在原地的丽人,大步走过,留下一群吃惊的宫女:“安妃娘娘平日里极得陛下宠爱,今儿这是怎么了”
望着皇帝远去背景,安妃保持良久的笑容消失不见,绞着手帕,轻轻道:“紫燕,本宫出来的急,忘带了那枚绿玉镯,你去取来。”
身后闪出一名宫女,黄裙绿带,面容沉静,垂首应道:“是,娘娘。”
出花没丛,绕山过水,行出近百丈,陈远足下不停,口中道:“传黎星刻,通文殿见驾。”
“是。”那女官躬身答道,转首耳语几句,一名彩衣宫女轻飘飘的去了。
越桥逾宫,转过一处桃花林,一行人便到了地方。
陈远放慢脚步,纵目望去,前面不远是一片小湖,波光荡漾,映大日,倒轻云,岸上花林深处坐落着一处巍峨宫阁,黄墙雕龙,飞檐挂虹,朱门印瑞,金匾题辉,正正三个大字:通文殿。
早有值守宫人迎出门来,见过礼后,恭敬应道:“启禀陛下,青公主与那位姑娘清晨便来了殿中,并不让奴婢们侍奉,至今未出。”
陈远环视周遭,淡淡道:“你们都退下罢”
“是。”女官宫人们应了一声,便纷纷散了出去,林中一时静了下来,耳边只有春风吹落芳菲的轻音,花瓣飘在地上的微颤,合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化入林木清芬之中,直欲醉人身心。
喧嚣瞬转静谧,陈远骤然放松下来,注神聆听,再无二心,一时忘却了朝事,忘却了江湖,忘却了天地,似乎世间只有这一片桃林了
通文殿深处,满是一人高的书架,青衣的公主从书中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对面前的少女道:“老虎来了,不过好像在悟道,一时却是进不来了。”
秋心抬起头,眸光流转,瞪了她一眼,凭着想要强大起来的心情,按下忧思,复又低首读起书来。
她在太虚幻境中所创心法,以她与陈远二人一身所学为初点,以葬花凋零之美统摄纲目,融了那境中数千年诗词华章,方才初步有所成就。
十年闺阁中虽未有过一战,少女却也凭着超绝横古的禀性,又经凡尘打磨,生生击破了关碍,晋升的入微之境,元如水晶,神似琉璃,明而知之,凝气成罡,一举破入先天修行的第二个层次,当世不过百余之数。
只是秋心一身武功在幻境中虽可称得上横行世间,无一抗手,但在现世中,却只能算是超一流的绝顶高手,其上还有阴阳宗师、清浊大宗师的高妙境界,更遑论,眼前坐着的这位微笑的青衣公主,正是化生超脱的天人至境,真真切切的天下无敌。
这位无敌的公主,现在虽是二人的最大依仗,但她一年以后便要飞升,从此再不能重履人间。届时群敌环伺,凶险莫测,叫她如何能不努力
少女月余以来,有一半时光与青公主几乎是同行同止,指点自是不必说,早已至矣尽矣,近又新得了七页长生诀,也是极佳的补益,只是若想真正化为已悟,却还是一段很漫长的路。
洛青绫自然明白少女的心情,却也不再说,只是微笑着,望着窗外,透过斑驳阳光,一直望向天穹边际,淡蓝色天幕上,那一抹自在流云
“唔里面有一道强横气息,飘渺不定,葬花凋零,美丽绝伦,是秋心青姊却是完全感觉不到,似乎不存在一般,真是厉害”
陈远出游造化,元神照彻,方圆百丈内细微动静尽在心中,花落如滚石,蚁动似狼奔,却无论如何也探查不到洛青绫的半分痕迹,也不强求,了无一念,似有所想,似无所思,空空洞洞,混混蒙蒙,沉入深深定境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远忽觉林外涌来了一条星河。
是在秋高气爽的静夜里,明朗的星空中,那一道横贯天穹,隔绝相思的银河,盈盈一水,壮观辉煌,瑰丽苍茫,几如道化,迎不见其首,送不见其尾,无始无终,绵延往复,绝无断处,与天浑一。
“这便是大宗师的力量么”
陈远徐徐醒来,知是黎星刻到了,心中自忖:“若是不假外物,凭我此时功力,或许能勉强撑上三招,过后便再无还手之力。若不是我方才沉悟,灵觉更甚,几乎完全察觉不到”
叹了口气,陈远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凝视着指尖上一点五采微光,感受着那浩瀚无涯的不竭力量,感受着体内盈盈神气下的激烈交锋,心中摇头:“如非五采气认可了我,是万万不能像现在这般,既可取用神气,又可凭借破气破意二式剑法,抗拒它的深入染化”
落英缤纷中,没有脚步声,陈远却已感知到,黎星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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