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邪死后,拜玉教对慕容渊的敌对情绪到达凤凰。【更新快&nbp;&nbp;请搜索】慕容炎趁机派甘孝儒前往姑射山进行安抚,然而拜玉教对慕容氏的信任已经降至谷底。阿绯虽然勉强答应留在姑射山,对王朝的态度却十分消极。
慕容炎也不在意,一面拨了兵士对姑射山的拜玉教进行保护,一面暗中指示杨涟亭收容伤兵。杨涟亭在姑射山下设了一个收容营,收容所有因战伤失去战斗能力、却又无家可归的兵士。
一些百姓也纷纷送去衣物、粮食等,山下的收容营很快就收容了近千人。这千余人,对杨涟亭自然是感恩戴德,而朝廷一时之间没有其他任用,他们当然就等于留在姑射山。
时间久了,慢慢地融入拜玉教教众之中。
因着拜玉教的叛离,慕容渊的形势急转直下,斗然陷入尴尬之地。
温砌心急如焚,但是西靖战事一战数月,他根本无法抽身。随着西靖援军源源不断地到来,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左苍狼从渔阳赶回晋阳,已经是十月底。她行至晋阳城外,看见古拙厚重的城头站着一个人。
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今生今世她唯一不会错认的人,哪怕在千军万马之中,万箭齐发、水淹火攻,如画江山不及他一个回眸。
她在城门下马,疾步上了城头:“主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炎背东而立,说:“过来,陪我走走。”
左苍狼缓缓走近他,战后的古墙被烟薰火燎,随处可见血与火留下的残痕。日近黄昏,天光渐暗,巍巍古墙如同一副古旧却浑厚的画卷。他站在古墙之上,面朝万里河里,衣袂翻卷、发丝飞扬,如同锦诗两行。
“今日朝上,薜成景一党同意我暂代燕王位,行天子事。”他缓缓说。左苍狼跪倒在地:“恭喜主上……不,恭喜陛下!”
慕容炎淡笑一声,说:“起来吧。”顿了一顿,他问:“这次,你在渔阳,可有见到她?”
左苍狼微怔,蓦然想起这个“她”是指谁,说:“主上恕罪,我们出兵仓促,燕王和太子在我们进城之后就出逃,属下虽然一路追击,却并未见到姜姑娘。”
慕容炎静默地望着长空,但见漫天落霞:“不怪你。但今日经过彰文殿,想起一些旧事。阿左,我突然有点想她。”
左苍狼没有说话,她知道慕容炎并不需要什么回答。他说他有点想她,但能宣之于口的思念,又怎么会只是有点呢?她俯瞰城外,只见山脉延绵、满地秋花。
心上人在身边,身边人在天涯。思念是不可告人的虚妄,风声不可达。
十一月初六,正是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
慕容炎在晋阳登基,号代王,称代父摄政。薜成景与甘孝儒站在他身后,陪他同祭天地。左苍狼站在朝臣中间,看他玄衣纁裳、冕冠垂旒,白罗大带、黄蔽膝,十二纹章衬出一个天下无双。
慕容炎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甘孝儒为右丞相,并下诏废黜太子,废除李氏后位,贬二人为庶民。同时再度向慕容渊修书,称其只要他诛杀妖后,废除太子,自己愿随时还政于他。
慕容渊气得当场撕毁书信,将桌上砚台摔得四分五裂,溅了身边诸人一身朱墨。
当天夜里,慕容炎正式从潜翼君府迁居燕王宫。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并且减租免税,一时之间,晋阳以西至小蓟城,居然也沾了几分喜气。
宫宴之后,左苍狼跟许琅一起准备离开。王允昭特地来寻她,说:“少君,陛下有令,让您暂时住在南清宫,等忙完之后,再另赐府邸。”
左苍狼眉头微皱,说:“如今我毕竟是外臣,留宿宫中也多有不便……”她就是不喜欢宫中这繁文缛节。
王允昭说:“少君,君令不可违啊。何况南清宫本就是外臣留宿之所,以前温帅在的时候,也是经常宿于宫中的,不打紧。”
左苍狼这才道:“微臣领旨。”
王允昭派了内侍带她前往南清宫,他如今任中常侍,宫中人手不足,几乎一应事务都由他调配,倒成了大忙人。
左苍狼跟着小黄门前往南清宫,问:“宫中为何如此冷清?”
小黄门挑着灯笼走在前面,倒是非常恭敬:“回大人话,宫中旧人都被清退,如今全是刚刚入宫的新人。小的也是堪堪入宫没几天。”
左苍狼点点头,毕竟慕容渊在位二十几年,宫中受他恩惠者想必不在少数。慕容炎当然不会信任这批人。
一路行至南清宫,但见锦幔纱纬、楼阁错落。一应器具皆换是她在慕容炎府上喜好的风格。左苍狼倒是领了这份情,对小黄门说:“转告王总管,他费心了。”
正说着话,慕容炎从外面进来,说:“看来,这里的布置还算是合你心意。”
左苍狼赶紧下跪行礼,慕容炎将她扶起来,小黄门头也没敢抬,默默退下。
慕容炎携她在案几边坐下,说:“今日诸事繁多,倒是没顾得上你。”
左苍狼说:“属下又不是小孩,主上顾我作甚。”她一改不过口,没法将他当作燕王。
慕容炎当然不会在意,说:“我倒是有意在朝里给你寻个位置,但是你毕竟年纪轻,又是女儿身,权位太高不能服众。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左苍狼给他倒了茶,说:“官阶高低,属下并不在乎。”
慕容炎说:“我知道,但是品级太低,会让你处处受制于人,反而不利。”左苍狼不说话了,慕容炎略略沉吟,说:“我打算给你一个四品校尉之职,以后慢慢升迁吧。”
左苍狼问:“封平是什么职务?反正我见他不跪啊。”少女娇憨一时展露无疑,慕容炎失笑,说:“好好好,明天把一个东西借给你玩,让你暂时见了谁都不跪。”
许是话语之间隐隐露了几分宠溺,两个人视线交错,俱都有一瞬静默。目光一触即分,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左苍狼说:“时候不早,主上……陛下今日甚是辛苦,不如早些回宫歇息吧。”
慕容炎应了一声:“记得明日早朝。”说完,复又笑,“这朝中需要孤亲自提醒早朝的,也没谁了。”
左苍狼将他送出南清宫,那夜月光雪白,王允昭上前为他披上黑色绣金的披风。他走出几步
,复又回头,笑道:“回去啊,你在风口上发什么呆?”
左苍狼这才起身,看他渐行渐远,颀长身姿没入扶疏花木之中。再回神,视线成空。
第二天一早,左苍狼刚刚起床,已有宫女进来服侍。她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整饬衣饰。待上了朝,诸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是慕容炎的心腹,朝中谁都知道。
可是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哪怕是略有战功,如果连她也要身居高位,那可真是鸡犬升天了。
薜成景一党的目光几乎粘在了她身上。
倒是甘孝儒笑着上前,跟她打招呼:“左参军,你的位置在这边。”他老成,知道左苍狼对朝中礼仪不熟,细节方面均指点照顾。毕竟是慕容炎的心腹,慕容炎对她的倚重,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女孩不管将来身居何职,都不可轻视。
左苍狼对他道了声谢,到武官之列自己的位置站好。慕容炎临朝,那王位真是离得太远,即使是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君王模糊的容颜。何况在朝中,仰面视君也是一项大罪。
左苍狼低着头没有乱看,慕容炎对朝中文武均有封赏,特别重用了许琅和挛鞮雕陶凮皋,封平领了禁军统领一职,周信也开始展露头角。临到左苍狼的时候,慕容炎果然封了她一个四品校尉。
薜成景一党仍然有异议,毕竟女子为武官,在各朝各代也是凤毛麟角之事,何况她这样的年纪。但是毕竟她在灰叶原一役中,当居首功,若当真只是封个校尉,在动不动就是一品大员的朝中也是人微言轻,并不过分。
是以薜成景一党虽然不满,却并未到激愤之地。再加上甘孝儒一党的极力支持,这事终于也算是尘埃落定。然而随即,慕容炎却做了一件更让人意外的事,他说:“如今孤初登王位,后宫无主,也暂无遴选妃嫔之意。孤意,暂时将凤印交由左校尉,由她协助王允昭,打理宫闱琐事。”
此言一出,群臣都炸了锅。薜成景先说:“陛下!王后印绶何等尊贵,岂能不清不白地赐予一个外臣掌管?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御史大夫梁成思也道:“陛下,薜丞相此言有理。左校尉乃四品武官,掌王后印绶,简直就是荒唐至极,请陛下收回成命!”
慕容炎看了一眼甘孝儒,甘孝儒也正在震惊之中。但是一见慕容炎的眼神,他赶紧出列道:“诸位大人言过了吧,陛下不过是觉得左校尉心思机敏、处事周到,让她暂时协助打理一下后宫而已。难道宫中无王后,宫女就不用管理了?公主嫁娶之事就暂缓到陛下册后之后再议吗?”
薜成景怒道:“自古以来,礼法有度!哪朝哪代,凤印可以交由外臣武官掌管?”
甘孝儒一党立刻举出商朝妇好、齐国钟离无盐、辽国萧绰等等予以反驳,朝堂之上顿时吵成一团。左苍狼一直没有说话,昨夜慕容炎跟她说借她一个东西玩玩,竟然是指王后的印绶。
虽然看似荒唐,却也是高明之处。他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甘孝儒一党。军权方面,他没有可以与温砌比肩的武将。一旦温砌缓过来,带兵攻城,一个元帅带领的大军,和一个校尉率领的军队,谁气势更盛?
而且薜成景一党根基深厚,如果不另想办法,单以官职论,左苍狼只能处处受其挤压,毫无话语权。他在军中等于无人。但是如果赐予王后印绶,那就不一样了。
朝中除了他,谁的官职能胜过王后?一旦争执,不必说话,薜成景一党就会落入下风。
一场争执下来,当然甘孝儒一党占据上风。慕容炎赐王后印绶给左苍狼,令她掌后宫事。说掌后宫事,其实后宫的事全是王允昭在处理。左苍狼本就是武人出身,她管不了这些细微繁杂的事务。
但是有了这个印绶在身,所有人对她的地位都必须重新估量。她在朝中,变成了一个地位模糊的人。身居四品,权势滔天。
晚上,左苍狼正准备吃晚饭,慕容炎从外边进来。想来王允昭事忙,封平跟在他身边。宫女们惊慌失措,准备另行准备御膳,他却只是命人添了两副碗筷,示意封平也坐下来。
三人落座,左苍狼说:“陛下赐属下凤印,是否……”她顿了一顿,还是问:“是否有意向宿邺施压了?”
慕容炎说:“温砌的事,早晚要解决。”
左苍狼搁下筷子,说:“可是陛下,温帅如今正在同西靖浴血奋战,我们绝不能背后下手。否则不仅令大燕百姓齿寒,更会被西靖趁虚而入。何况温帅对大燕居功甚伟,如果没有他,西靖的铁蹄早已踏破晋阳城。我们……”
慕容炎不待她再说下去,淡淡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温砌极擅守成,西靖久攻无果,也一定会撤兵。一旦西靖撤退,温砌必然反攻我们。他对父王的忠诚,不是你我可以撼动的。”
左苍狼还没说话,旁边封平突然说:“据微臣所知,温砌的妻儿父母俱在老家滑台,如果挟他们在手,温砌必会有所顾忌。不如……”
他话没说话,左苍狼抓起茶壶猛然砸过来。封平猝不及防,伸手一挡,热茶泼了一身。他也是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苍狼怒视他:“温帅抗击西靖、十年戍边,你在晋阳城安享太平!如今他在死守燕土,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你倒是说得出口!”
封平被一个女人这样怒斥,怒不可遏,顿时拔剑在手。慕容炎说:“看来这顿饭你俩是吃不下去了。”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俱都跪下谢罪,慕容炎也不让他二人起身,自己慢慢吃饭。足有盏茶功夫,他搁下筷子。有宫女送水上来,供他净面洗手,他擦干手,才说:“温砌那边,你先想办法。他毕竟是大燕功臣,孤也不想为难他,做出什么亲痛仇快之事。但是如今情势,你当有数。他若固执,流的始终也是燕人的血。”
左苍狼低声说:“是。”
慕容炎这才对封平说:“在孤面前拔剑,你是要干什么?”
封平以头触地:“微臣罪该万死!”
慕容炎说:“罚俸三个月,这两日不必进宫,自己在府中好好反省。”
封平又磕了个头:“微臣遵旨。”
出了南清宫,封平仍然跟在慕容炎身后,想了想,说:“陛下,其实微臣方才所言,并非妄言。如今军中,无论许琅还是他的副将都是温砌旧部。他们对温砌其实一
向忠心。如果一旦我们与温砌交战,难保手下没有降兵细作!而且他手下的军队,带了十年。西靖重兵来攻,尚且奈何他不得。如果真正对上,我们难有胜算。”
慕容炎说:“孤知道。”
封平急道:“可是陛下……”
慕容炎制止他,说:“下下之策,自然要留到无可奈何时再用。孤罚你俸禄,并非你这几句话。而是因为,你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封平呆住,慕容炎缓缓说:“你无非是想让孤明白,阿左也是温砌旧部。她对温砌也仍有敬重之意。封平,你跟我十几年了吧?”
“十……十七年了。”封平脸色渐渐发白,慢慢跪在地上。
慕容炎的手慢慢落在他的颈项,那种微凉的温度让他发抖。慕容炎缓缓说:“试图摆布、操纵自己主上的下属,需要有足够的智慧。我很少给这种人机会,这次,就为了这十七年吧。”
话落,他转身离开。封平抬手,摸到自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南清宫,左苍狼坐在书案前,其实封平说的话有一些确实正确。至少许琅手下的精锐本来就是温砌旧部。他们攻打慕容渊,是因为慕容渊无道昏庸,攻打灰叶原,是因为西靖欺压大燕由来已久。
可是攻打温砌是为什么呢?
这一战再如何的智计都没有用,不用交战已是气短。可是如果温砌还手握重兵,慕容渊一党一旦与他汇合,就会变得十分棘手。大燕不能长期分裂,否则必会被西靖各个击破。
如果要避免交战,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刺杀慕容渊和慕容若。温砌只是效忠慕容渊,只要他死了,温砌或许会挂印遁世。如果得以携家眷远离权力烽烟,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但是要杀慕容渊谈何容易?暗杀这种事,也是下下策,但是还是得询问一下冷非颜。可是如果冷非颜知道此事,以她的性子,又不知生出什么事来。
这时候,冷非颜在湖心,画舫随水摇晃。她站在船头,一身羽白纱裙,腰间系玉,活脱脱一个小家碧玉。藏歌在钓鱼,时不时说:“小心掉下去!”
冷非颜跑到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肩上:“不要钓鱼了,好无聊!”
藏歌声音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迁就:“可是不钓鱼我们中午不知道吃什么。”
冷非颜捏捏他的手臂,说:“我觉得这块肉就挺好的,比鱼肉鲜。”
藏歌将她拉过来,说:“吃了它我就没有手给你钓鱼了!”
冷非颜嘻笑着倒在他膝上,发钗脱落,长发如珠般滚散,天青水蓝,伊人无双。藏歌喉头有些干,良久放开她,说:“别捣乱。”
他最近大多数时候呆在藏剑山庄,但一则慕容渊出了事,藏天齐外出。二则藏锋失踪,他是再不复以往清闲。以前没事他就会来冷非颜的小苑坐坐。开始只是看她过得好不好,后来慢慢地,只觉得人可心。
趁着藏天齐外出,他索性把冷非颜接到了藏剑山庄。他至今没有妻室,虽然冷非颜无亲无故,但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今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时间日渐增多,但他还算守礼,只想等着藏天齐回到山庄,得他点头,两个人正式拜堂成亲。
冷非颜是没料到他会认真到这种程度,但是藏剑山庄她还是愿意住上一阵的。毕竟里面的武学藏书,整个江湖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比拟。
平时她看看书,藏歌也不会拦着她。
今日藏歌难得有闲暇,天气又好,便带她到游湖。藏剑山庄的人都知道冷非颜是将来的少夫人,她说不让人跟来,自然就没人跟来了。
藏歌钓了几尾鱼,剖开洗净,在小炉上烤上。不多一会儿,香气四溢。他倒上一点盐,将烤着稣脆的鱼递给冷非颜,还不忘吹吹。冷非颜接过来,掰了最脆的一块喂到他嘴里。
藏歌张开嘴,不期然含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虽然没有富家千金那种细滑,却修长漂亮。藏歌微怔,那指尖与唇的触感,足以让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心里泛起波澜。
他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冷非颜没有拒绝,她跪伏下来,膝行两步到他面前,四目相对,世界无声,青山为屏,绿树为障。藏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光洁如瓷的肌肤上,隐隐可见细微的绒毛。
冷非颜缓缓靠近他,他的瞳孔中,清澈地映照着这满目滴翠的湖与山。少年初动情,那种温柔与清澈是鹅毛不浮的河流。失足于此间的人,只能灭顶沉沦,管不了人间春秋。
她的红唇慢慢靠近,藏歌微微前倾,唇齿相接,他的理智溃不成军。
“颜妍,等父亲一回来,我就找人向你提亲。”他声音嘶哑地说,那一刻,冷非颜真的溺毙在这一刻的温存里。眼中光影皆虚幻,只有他真实无比。他身上浅淡的薰香,他双唇间炙热的温度,他眼中失控的狂乱,让她真正地交出所有。
她素手描绘着他英挺的眉峰,只可惜没有相遇于那年我流落的街头,只能缠绵于这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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