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漠然对任何人都能以礼相待,对待女子更是体贴入微,无微不至,但是若他决定要杀某个人,必然也不分男女老幼,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顾长月上辈子吃过他的苦头,清楚他的段数,自然对他颇为忌惮。
再者她方才也留意过邻桌的五个锦袍人,正是水漠然一行,其中四人力量与两位席副将不相上下,还有一人高深莫测,以她的感知竟看不出丝毫破绽,想来是水家化神期修士无疑。
水家这般阵仗前来荒城,不用脑子想也可以想象,他们并非是来吃一份辣水海带那么简单。
小花显然也有所留意,道:“阿月,那几人很是可疑。”
顾长月缓缓道出心中想法:“不错,那几人的气息你应该感应到了,虽然看不出他们的实力,但明显能够感觉到他们在压制隐藏,据我所知,尽管水族人人皆修,却不是人人都是强者,尤其是这偏远荒城,最多不过结丹初期罢了,这些人可以压制实力而来,不可能每一目的。”
小花道:“现下正是水族大乱的时候,这样的人物不在京都御敌,跑到这里来做甚?我想除了慰灵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
顾长月道;“不错,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正与小花谈论着此事,席大副将便拖着席小副将从人来人往的街头回来,冲她招了招手,手里还拽着个水壶。
顾长月迎上去,接过水壶一饮而尽,冰凉的清甜霎时便散去了炽烈的火辣,长长呼了口气,终于得以解脱。
席小副将从他哥的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顾道友,吃完了吗?怎么就出来了?”
看得出来,他刚挨了揍,眼角有块淤青。
武将行事总是这般直接。
顾长月的目光顺着他清秀的脸庞滑下,落在他的手上,他竟然还稳稳地捏着她的储物袋。
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伸手将储物袋夺下,自然而然地塞进纳戒中,随后才道:“发现了可疑之人。”
席大副将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可疑之人?”
顾长月点头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先回客栈。”
客栈是来时便定下的,就在临街的位置,三人都不曾在水族京都活动过,倒是不需要躲躲藏藏。
待回了客栈,顾长月便将所见所想说了一遍。
两位副将对水漠然并不陌生,只因为当年带领三十万军队通过御海关时被翼族埋伏的将领正是水漠然的堂哥水漠轩。
他们水家人近些年的确出了几名强者,但是整个家族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在陈满上位之时靠着一名歌姬美色博来今日地位,根本就与一夜发家的破落户儿没有区别。
为此顾长月也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水家在水族地位超然是由于其丰厚的底蕴,没有想到竟是这等原因。
原来现今的水族皇后是水家女儿,也就是水漠然姑妈,因着妖娆的美貌博得陈满专宠,后又使用阴谋诡计陷害贤良淑德的凌后,至凌后自爆身亡,继而顺理成章被封为新后。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水家也因此在水族站稳脚跟,甚至渐渐侵蚀朝堂,权倾朝野。
一提到这个家族,两位席副将不约而同地露出轻蔑之色,仿佛多说几句都有伤风化。
不过不得不承认,水家一行让他们感觉到了不妙。
慰灵崖虽然实力不弱,但水家却也出动了与其实力相当的化神期修士,只怕他们提前寻到慰灵崖,届时难免要发生异常激烈的打斗。
三人来到此处是要将慰灵崖平平安安寻回去,因此在得知水家人到来之后,三人不得不冒着危险连夜赶路。
是夜,月明星稀。
月光静静流淌,在平静的海面镀上一层银光,仿佛细碎的星芒铺展,点点揉碎,而月色照应的黑色深海中,有一道幽蓝色的光芒疾驰而去,所过之处白色水泡翻涌,偶尔还会开出绽放一朵蓝色的花朵,明亮璀璨,最终缓缓散开,寂灭无声。
“这火……这火……顾道友,这火竟可以在荒海的水下烧……”
“咦,那些火花原来都是被烧着了的丹婴鱼,顾道友你是如何做到的?它们不烧别的东西,却只烧靠近的丹婴鱼。”
毫无疑问,海洋当中疾驰的蓝色光芒不是他物,正是御着灼浪蛟鳞前行的顾长月三人。
三人原本因为忌惮丹婴鱼留宿荒城,可预见水家人后,不得不提前行动,顾长月也就只好使出鬼火。
鬼火乃世间三大火种之一,应阴灵怨气而生,自然不会被海水扑灭。
至于为何只烧丹婴鱼,自然是顾长月使用了测戒捕捉这些怪异鱼兽的位置。
说来她尽管自紫灵儿手中挣到测戒至今,她用的很少,一方便对她来讲用处的确不大,另一方面则是她不太愿意太过借助这样的外力,就怕太过依赖,反倒对自己无甚好处,此间便是鬼火她也是越用越少。
席小副将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末了叹道:“没曾想到顾道友你年纪轻轻竟身怀绝技,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顾长月冲她笑笑,并不说话。
席大副将狠狠地刮了多话的席小副将一眼,抬手在灼浪蛟鳞头上轻轻一拍,灼浪蛟鳞低吼一声,尾巴甩了甩,化为黑色光影朝前飞串。
当眼前渐渐出现海底戈壁的时候,海面上的光芒已经变得强烈刺目,估摸着已经是辰时时分,前头一片茫茫黄沙,一览无余。
席大副将召回灼浪蛟鳞,三人慢慢落下,站在海底,脚下的黄沙像是被风刮起般,翻起然后又落下,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声息,更没有生机。
兴许是由于太过寂静,冥冥中升起一种压抑的危机感,阴森森的,冰冷异常。
小花不由道:“死气沉沉,感受不到活物气息,倒是怨气积累,一股阴邪之力势不可挡。”
死亡、阴邪、怨气…
无怪乎如此,里头镇压了鬼暗蛟的肉声,其怨气不化,常年积累,自然而然便积累起来形成疯狂黑暗的力量。
对此顾长月倒放下心来,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再熟悉、再亲切不过。
而纳戒之中,阿丁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忽然兴奋起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响起,虚无缥缈地飘荡在戈壁上空。
阿丁喜欢这里。
顾长月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茫茫黄沙,一望无际,却什么也看不清晰。
时下席大副将在她耳边缓缓道:“慰老前辈他就在这里。”
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滞了滞,又道:“现下是白日,鬼暗蛟的怨气还不曾出没,我等速速寻找慰老前辈,若能够在日落前感应到他的气息,那便再好不过,且进去吧。”
水族龙神指认帝王及守陵人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法宝,正是龙神犄角打造的精致号角,一人一个,据说一旦吹响其中一个,一定范围之内,另一个便会有所响动。
三人离开之时,陈南便将自己的号角给了顾长月,并传授了吹奏的口诀,如果慰灵崖还在西北边境,并且好好活着,那么一定会有所回应。
既然如此,三人也不耽搁,走进了阴气重重的海底隔壁当中。
同时,顾长月拿出号角,开始吹奏。
空灵旷古的号角声一阵阵传开,响彻整片海域。
深蓝色的海水在号角散发的力量下荡起一圈圈波纹,重重推开。
三人就这般一路推进一路感应。
只是事与愿违,整整一天过去,号角的另一端却并无丝毫动静。
事实上,不应当没有动静。
渐渐深入西北海域,顾长月的心中便渐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确信自己的口诀不曾记错,吹奏的方式也没有问题,除非…
不由深深呼吸一口,停下脚步。
两位席副将俱是一怔,神色凝重地望着她,眼中有询问之意。
此番天色已晚,海域渐渐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明,四周的阴邪之气越来越浓,隐隐之间似乎还能听到呜呜鬼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在触不可及的远方。
冰寒暴戾的气息缓缓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哒、哒、哒…
就在身后,缓缓靠近,紧紧尾随。
气氛本就已经诡异莫,见她忽然停下,两位席副将心中自然而然便升起几分警惕。
顾长月看着二人,正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哪想这个时候,身边忽地闪过一抹黑影。
短暂的瞬间,苍白的面色,极地的长发,空荡荡的黑色衣袍,哗地一声,刮过冰冷的阴风。
席小副将不由脱口,短促地喊了声:“鬼,是鬼。”
然而再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周围静默骇人,唯耳边呜呜的声响,如泣如诉。
席大副将深深呼吸一口:“不过是虚影而已,莫要乱了阵脚。”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影子蓦然出现在席小副将的身后,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发下,露出一张白色的脸。
没有五官的,如同白纸一般的脸,此番仿佛正站在席小副将背后,对着两人冷森森地笑,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席大副将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大喝着扔出法宝烈火剑,果断地砸向那鬼气森森的脸庞,可惜鬼影轻轻晃了晃,又不见了踪影。
烈火剑旋转一周,一无所获地回到席大副将手中。
席小副将心知有异,问道:“大哥,莫非那东西方才在我身后?”
席大副将神态严肃,没有理会他,而是对顾长月道:“顾道友,那东西恐怕与鬼暗蛟怨气有关,你且小心……身后……”
话还未曾说话,话音便猛地一转,恐惧急促。
席小副将则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顾长月眸子一动,知晓那鬼影定然就在自己身后,当下也不待席大副手中的长剑扔出,身形忽地一动,再出现时反倒立在了鬼影的身后,接着更不耽搁,迅速伸出纤细白皙的右手,掌心鬼火一缕,重重地拍向鬼影的后背。
“砰”地巨响,鬼影被拍出数丈,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层黄沙。
而黄沙被海水冲刷之后,方才自立的鬼影已经支离破碎,四肢及长发都扭曲并且无力地堆在一起,唯有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庞完完整整,仿佛依旧在冷森森地望着三人,充满恶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