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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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安城是大夏最靠北的重镇之地,与平戎广袤无边却萧索荒凉的牧场只有一堵城墙相隔。
  陆风颜披着质地不错的皮毛袍子站在不怎么热闹的大街上举目四望,虽有暮色四合,却远不至于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鸷。她的目光大多落在不时路过的几名轻铠兵士,说是巡逻治安,反倒更像是在搜索什么人。
  “再要一串那个,哎还有那个!”陆风颜的手在小小的烧烤摊子上不停的指来指去,这里一年四季风雪居多,谷物生的不多,反而是牛羊倒是不少,没有福江的富庶,不过烧烤肉串什么的倒也还是别具一格,唯一的缺陷就是摊位太少,老板的价格收起来贵上了几钱。
  “大师兄,你吃不吃?”陆风颜把几串递过去,目光仿佛很诚挚的看着他。
  楚慎淡淡的瞥他一眼,冷冷的又转过脸去。她若真心想给他吃从来都是直接塞到他手里,而从来不会用问句。
  因为天色不早,那小摊主已到了收摊回家的时候了。
  这里向来是大夏和平戎交兵最多的地域,几乎每个人都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而正是这种有上顿不一定有下顿的日子让这里的人反而对钱财看的很淡,所以即便你有的是银子,我也绝不会多费半分的功夫去多卖几个烧烤多赚几钱。
  而这也是陆风颜第一回有了种带着银子没地方花的挫败感。
  “我们去哪里?”陆风颜咬着肉串儿有点含糊不清,楚慎皱着眉头略有嫌弃的擦掉她嘴边蹭着的油渍。
  “先回去吧。”楚慎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的天黑的快,今天晚上会有不小的风,还是先要避一避。”
  “真的住进容峥定下的宅子?”陆风颜不怎么经心的问。
  “这不是你应下来的吗?”楚慎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情愿不情愿。陆风颜反而有些不开心的抱怨:“他提了我又不太好拒绝,而且想到我们初来乍到的也没地方落脚,可是现在再想,那小子分明是把我们当成了便宜保镖,连个雇佣的工钱都没付一两。”
  “行侠仗义闯荡江湖不正是你的梦想吗?”楚慎淡淡的语气里多了些调侃,“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估计全身上下也凑不来多少银子。”
  “可是闯荡江湖不包括给人家当打手,行侠仗义是自己乐意,可不是被人家利用。”陆风颜仍是不开心。
  “人家只是邀请你一同进城在别院落脚,大不了真有危险,你袖手旁观便是。”
  “你是说的轻巧。”陆风颜苦着脸反驳,“那一日你不也是没袖手旁观你住出了手,正救了人家一条命么?天晋山的门规里可没写袖手旁观这一条。”
  “天晋山那么多的门规你就记得这一条?禁介政局你怎么就忘了?”楚慎瞥她一眼,“容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暂留三日便回去吧,边关对峙,说不定那日就已兵临城下。”
  陆风颜顺从的一路点头,可那敷衍的态度,楚慎便知道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多少。他也便不勉强,他知道不管听不听的进入,若她想留想管,他除了出手相助也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别的选择。
  容峥定下的宅子在易安虽然算不上是偏僻,但位置也绝算不上多好。陆风颜的两手拿着慢慢的竹签肉串儿只好粗鲁的用脚踢了门,楚慎袖手而立站在她的身后不经意的从眼底流露出些嫌弃。
  江沉从走廊中闪身出来,年轻的眸子里利刃般的寒光在触及二人的脸的时候消退下去,紧握在腰间长刀上的手慢慢松开。
  “已为两位安排了客房。”江沉的脸色仍是沉郁郁的,陆风颜出手救了他家主子本该让他感恩戴德,可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毕竟还是年轻气盛,一时之间仍难免走不过前些天在村子里被她轻而易举打败的阴影,以至于到现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别扭样子。
  陆风颜随意点点头往前走,可走开几步后又退回来,将一把肉串在他眼前晃晃,“吃不吃?”
  江沉愣了一愣,可心底的那丝感动还没来得及涌上来,那串儿已经被她拿走,“不吃算了。”
  江沉的脸一刹那被气的通红。
  陆风颜得意扬扬的跟着江沉走,可到尽头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那得意就像冰一样冻在眉上:“一个房间是几个意思?”
  江沉拧着不耐烦瞪他:“我们家公子现在穷,宅子小,没那么多客房!”
  陆风颜一下怒起来戳他的脑门:“臭小子你长本事了?就冲着我们两个救你们这些人命的恩情,就是让你们主子把你丢出去给我们腾地方你就得乖乖到檐下打地铺去你信不信?”
  江沉横着脖子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陆风颜看他不善言辞的样子眼里光芒闪了闪,很高兴的正要得寸进尺,楚慎忽然对着弯廊侧了侧身,“段公子。”
  陆风颜悠悠然的将目光转移到一身青衣的段冷衣清隽的脸上,那一刹那眼中璀璨的华光微漾,竟让段冷衣也微微失了失神。
  “江沉年少无知,轻二位不要见怪。”他不声不响的看了眼江沉,江沉石岩般的年轻的脸绷了绷,无端的有些紧张。
  陆风颜饶有兴趣的看着江沉吃瘪的表情眨眨眼,故作蕴怒的道:“容峥邀我们两个前来,难道连两间房间都空不出来?”
  段冷衣侧目扫了眼江沉,江沉缩缩脖子,不说话。
  “江沉顽劣,请二位多加包含,公子为二位所备的房间正是此两间隔壁。”他推开门,“二位请进。”
  陆风颜示威般的从江沉面前走过去,得意的眨眨眼睛。
  江沉俊俏的脸立刻黑下去。
  “今晚园中小宴,公子请两位可一同出席,亲自再向二位道谢。”
  “家宴就免了。”陆风颜摇摇头,“我和大师兄来此本就顺路罢了。所谓的推杯换盏虚与委蛇还不如段公子就直接告知,容公子相邀,究竟为何。”
  陆风颜发问之际,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段冷衣,她知道此话问的太过直白,也正想借此以查他究竟会如何反应,而那反应,多半可见证对方目的的真伪。
  可惜的是,段冷衣那一副清淡从容的样子就犹如一张完美的面具,将一切可能的情感都掩于睫下,根本不给任何人哪怕最微弱的可乘之机。他沉吟一瞬,反而微微一笑:“既然陆姑娘相问,我也不打算隐瞒。公子遭人暗算不得不避离易安,可有难言之隐又不得不回来。现在如二位所见,我们实力微薄护卫难以周全,所以邀二位前来,的确是求助之意。”
  “可是这样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陆风颜将空掉的竹签好玩的丢在檐下,微微用的手劲已让它们整整齐齐扎成一排,“这个时候你不是该补一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一类的话么?”
  段冷衣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发问,怔了一怔,旋即笑道:“如若二位所求只为金银,倒是容易的多。”
  陆风颜眸里的光泽更盛几分,“若非权势金银这些东西,我想我们倒还很愿意帮忙。”她笑嘻嘻的看了看楚慎,“对吧,大师兄?”
  楚慎对她的目光如若未见,所谓的出手相助对她而言不过是为了好玩——不管段冷衣是否开出的是不是金银之酬,她都一定会笑盈盈的接过来,现在的讨价还价,也不过是想寻一些更有意思的乐子罢了。
  “如此多谢。”段冷衣也不再多言,拱手微微施了一礼转身告辞,侧身而过的时候,楚慎清楚的捕捉到他瞥过来的、那淡淡的一个眼神。
  不解何意的眼神。
  陆风颜将怀里的小花猫当在地上,小猫蹦蹦跳跳的直奔了烧暖的土石小炕。楚慎遥望着段冷衣早已消失的背影,不由皱一皱眉,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
  院里的客房本就稍为僻远,而他们所住的地方更是一墙之外便是贩卖杂货的小巷。昨夜寒风皱起还不觉有何,可今日这一早却让她体会出了不同,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墙外的巷子在这大清早里也真是太吵闹了一些。
  陆风颜从小便不愿意早起,可那吵闹声即便隔着杯子也嗡嗡的渗进来,她被吵得极烦,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起身开了门,面色不善的直接从院墙一跃而过,悄无声息的围进了一堆人群里。
  人群的中心是个告示,讲说驻边将士突然异疾,征询异士高人前往军营,比有重金酬赏云云。两军对峙之期偏遇怪病,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奇怪的消息,可更古怪的不再告示内容,而是它所印的印玺,不是统兵将军统帅,而竟是当朝太子的私印。
  换言之,现在这边关险地驻扎的不是一国重将,而是远居皇城连战场都不曾踏入过的东宫太子。
  陆风颜在告示前站了半天,才有些无语的苦笑,早知道昨晚就不答应的那么痛快了,现在可好,太子身在易安,这一旦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会到山上估计会被刑堂长老罚的跪断了腿。
  陆风颜摇头叹息着转身,这才发现身边围观的众人竟在不知不觉间悉数消失不见,长街之上早已连摊位都找不到一个,冷清竟像极了一个将死之城。
  陆风颜心中一紧,在头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以本能侧身,浅浅的风声一略而过,一枚石子落在她身后的墙上,竟深深的嵌了进去,她飞快的回头,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而那张贴在墙上的悬赏告示不知何时已落在她的手上。
  一队轻甲戍兵从另一条街上拐出来。
  有浓重的灰霭从她清澈的眸底翻涌而上,北城一夜风过后天空是澄澈的湛蓝,四下都是一片死寂的安静,而她竟然连偷袭者的半片残影都不曾看见。
  兵士在她面前行了重礼:“请姑娘随我等入营。”
  在驻军的眼皮底下揭了悬赏令,再想推脱已是不可能。
  陆风颜的心底不由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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