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只好表示同意:“这事情急切间也做不来,必须沉下心踏踏实实地做。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到京城外走一趟,没有时间,便先讲给你听,你只管囫囵吞枣先记下来,有了时间慢慢思量就是。内容确实没多难,难的只在这些符号,熟悉就好了。”
以前中国的算术体系一直依赖算筹,各种算经大多也是以算筹为本讲解,不熟悉的人看着就像不懂棋的人看棋谱,一头雾水。
徐平在邕州就曾经用心摆弄过算筹,熟悉下来,感觉远不如前世的数学符号方便。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前世学的数学,那一套体系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数学大家的梳理,无论从方便性易学性还是科学性,都比算筹这种初等工具先进得多。
现在要培养数学人才,这一套数学体系先是要推广的,仅这一项,就不知道会造就多少人才,会让他们把数学体系向前推进一大步。
大体来说,现在贾宪这些人,在数学知识上不亚于徐平前世学的初中内容,特定的方向还远过高中学的,某些问题的研究则到了大学以上的水平。掌握了新的数学体系,他们就一步跨过初中数学水平,基本掌握前世高中所学,在几何、数论和微积分的方向上进步还更加大。这些方向有前世数学家的积淀,很多概念他们都研究透彻。
贾宪和师兄朱吉两人侧重的方向也不同,贾宪主要研究三角和数论,完全不涉及无理数和微分,这是他自己刻意的选择。朱吉则师承刘徽,在微分方向用力较多,对几何和数论方面就要弱一点。
根据两人的特点,徐平做了分工。
朱吉改去做数据统计和分析,对三司最有用的实用数学。徐平本人虽然记得一些前世的公式和结论,但并不系统,甚至有些实用的内容前世不用都忘记了,在与朱吉共同研究学习的过程中,把这一部分再完善起来。
贾宪被徐平安排来做几何和系统的初等代数,是三司官员需要掌握知识的另一个方面。朝廷此时收农税基本是按田地亩数,而田地亩数的丈量就需要几何知识。
徐平在前世完全想象不到农田丈量会有什么难度,实际上这个时代能够丈量土地的人才很少,郭谘仅仅使用方田的办法就是官员中难得的人才了。
能够把形状千奇百怪的农田面积准确地测量出来,操作人员就要掌握基本的几何知识,知道该量什么,该记什么。碰到有的地块奇特,比如临水,临山,等等不能直接测量的地方,会用几何方法转换成其它的测量值。
几何的另一个方面,则要用到玻璃光学的方向。初级的光学很简单,就是默认光线是直线传播的,碰到反射面生完全弹性碰撞,再高级一点才讲折射、衍射等等。这个时候光学很多时候用到的就是数学,针对反射面形状的研究。这就是徐平今天讲的内容,用新的数学体系把以前的勾股之术改为解析几何,去研究光学反射镜面。
真正这些数学内容,对贾宪来说一点不难,难的在于跟新的数学体系结合起来。就是跟他一起在学的几位司天监学生,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这就是系统教育的重要性,徐平前世是从小上学就开始与这套体系打交道,无论数字还是数学符号,从小就形成了本能,根本感觉不到这套体系的难处。而对于这些一千年前的人来说,数学是他们的专长,但接受这套体系却不容易。
坐了一会,喝了口茶水,徐平看看外面的天色,对贾宪几人道:“今天便就到这里吧,这种事情急不得。明天旬休,晚上提举营田务的王拱辰回京,你们与我一起去三司新开的场务那里,饮点酒放松一下。夜里就不必回家了,歇在玻璃场里,那里有准备好的一个小院,明天跟着丘待诏一起体会一下各种镜面。”
贾宪与身边的几个学生应诺。
作为楚衍最出色的学生,贾宪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算学人才。直到碰到徐平,见到了那么多以前觉得很神奇的知识,贾宪一下子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徐平一件一件东西做出来,各种知识也都从来都是有条理有系统,现在再弄个新的算学体系出来,虽然让人惊奇,但还不至于让人觉得不可以接受。而且对于贾宪这几个人来说,徐平是高高在上的朝廷高官,也不他们敢随便问这问那的。
此时的徐平,在别的眼里就是另一个燕肃,不过是比燕肃学的更杂,功劳更多,官也当得更大。可惜的就是在诗文书画方面才华不显,平常的文人士大夫反而感觉不出。
休息一会,徐平对贾宪道:“好了,收拾一下,我们起身吧。”
出了门,徐平对着西斜的太阳眯着眼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回收手,直起身子,却看见不远处郑戬等一群官员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徐平左右看看,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问人前的李昭述:“仲祖,怎么你们都不回去,站在院子里干什么?”
李昭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副使,我们学了几个时辰,头晕眼花,这里商量着晚上出去聚饮一番,正在等副使出来。”
徐平想想便明白过来,肯定是在等着自己请客。这些人中李昭述等几个人都是出自世家大族,叶参也为官多年,但家财并不怎么丰饶。最宽裕的李家虽然世代将相,但前几代都不怎么置办产业,又全族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与徐平家比只能算穷的。
有徐平这么一个京城数得着的富贵财主在,人又好说话,自然是等着吃他大户。(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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