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众大臣哄然叫好,赵祯兴致勃勃地同意。
吕夷简对赵祯拱手:“此牡丹既然是永宁侯府里献来,便先由徐平起韵如何?”
赵祯点头:“甚好!甚好!”
说完,大家一起看着徐平。
徐平看着台子上供的牡丹,脑子飞快地转动,搜肠刮肚想从前世的记忆中找一牡丹诗来应景。可累坏了脑子,也没找出一合适的来。
流传后世的诗词名篇成千上万,但其中的应制诗却屈指可数,又要咏牡丹哪里能够找得出来?应制诗经常是限制了韵脚,更重要的是限制了主题,诗词中最讲究的意境在这个场合基本是不用想了,哪怕是诗仙诗圣,这个时候大多也只能是平庸之作。
今天还好是徐平起韵,难度降低了许多。不然又要和别人的韵,同时又要讲究黏对功夫,那才是难是加难。
想了片刻,徐平对赵祯拱手行礼:“微臣惶恐,不敢辞命。过几天就是年节,离着春日不远,便以‘春’为韵。”
赵祯笑着点头:“好,花开便为春。”
徐平道:“借圣上金句。”
“牡丹本是仙人种,一抹深红献紫宸。心若安时即富贵,花开此处便为春。”
吕夷简听了,对赵祯笑道:“永宁侯纵马万里,立威蛮荒,这诗里却有禅意在,难不成闲时也念经学佛吗?所谓花开富贵,正是吉兆。”
赵祯和众大臣一起大笑,气氛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徐平心里出了口气,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宋人作诗格律比唐人讲究,御前应制诗更加要求严格合乎格律,跟进士考试时也相差不多。徐平虽然作不出什么意境深远的佳作来,但四平八稳的诗词,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能够应应景的。富贵花开,也适合现在这场合。
赵祯命小黄门上来,给徐平满了酒,再次赐饮。
对于臣子来说,皇上赐饮是一种荣耀,回去可以吹好长时间的。不过徐平实在是没有那个觉悟,只是端起来一口喝干,谢过恩,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后面就不在强求,地位尊崇的近侍词臣比如冯元献过了诗,大臣们便兴之所致,考虑成熟了便献诗。旁边有起居注官员,今天的诗都会记下来,一起收藏。
随着酒越喝越多,参加饮宴的群臣行为便越放肆,有的是真喝多了,有的是借着这个场合装醉泄,一时乱糟糟的。
徐平靠着栏杆坐着,静静地看着赵祯与几位宰执近臣对饮,看着平时一身庄正的大臣们放浪形骸。其实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只是有的人能把这个面具戴一辈子,到死都不摘下来,叫作言行合一。而有的人只是把这面具当作玩具,随时摘下来,随时又戴到头上,便是奸滑小人。
这是一个戴着面具生活的时代,每一个人都很累,他们的心灵需要放松。所以在文人士大夫中,佛教流行很广,甚至佛学中的一些思想正慢慢被溶入到儒学之中。
不想戴着面具生活,便就要放弃很多,尤其是名望和地位。而这偏偏又是人们所追求的,在这浮华的世界里,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放弃呢?
徐平不想过这种身心俱疲的日子,他只想有一个无人打搅的家园,可以衣食丰足,可以在青青的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
在中牟的庄园里,他知道了这个世界要想不被人打搅,那就要读书做官。他读书考了进士,做了大官,却现官场一旦迈进来,就很难再脱身出去。
生活充满了无奈,区别只是自己选择哪一种无奈。
从礼制来说,皇帝的丧期很短,为了不影响国家大事,实际是以日当月。不过那仅限于朝政,个人生活还是要注意。此时还在赵祯的丧期内,群臣饮宴也不能用乐,不能用歌舞,实际上就是干喝,除了有人作诗,也没其他的娱乐了。
当徐平把自己的身心跟这群当朝大臣分开,用一个局外人的眼光去看,心情便慢慢平静下来。就像前世在看一部影视剧,看着剧中的人物随着历史这个编剧在表演。
正酒酣兴浓的时候,枢密副使李咨走上前来,对徐平道:“云行少年,反而入老僧入定一般,何不跟大家同乐?”
徐平急忙站起来,恭声道:“我不甚酒力,又不擅长诗词,在这里看着大家就好,如果能够学到一二,也不辜负圣上恩德。”
李咨已经已经六十多岁,白以苍苍,听了徐平的话摇了摇头:“人生最贵少年时,你不知道我们这些白老人,看你们年轻有多么羡慕。不想你却不珍惜这少年时候,不去及时行乐,却在这里学老僧入定。”
徐平还能说什么?难不成告诉李咨自己与这些人玩不来?只好拿两句闲话敷衍。
说过几句闲话,李咨道:“当年你徐家在州桥边开个白糖铺子,年入万贯,我去收到官里来,断了你家财路,云行切莫记恨。”
“侍郞哪里话?本是为公,再者也没有亏待我们家,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李咨以礼部侍郎从权三司使任上升任枢密副使,算是三司的老长官,徐平说起话来也没有跟其他宰执相对时那么拘束。
示意徐平坐下,李咨也一起坐在身边。
又与徐平闲聊几句,随口聊起现在三司的公事:“听人讲,自你领了编修三司条例的职事,有意要变更茶法?现在茶法虚估过高,官家没有一分利,全被商贾分了去,弊端深重,是要改了。吕相公和张相公对此知之甚深,必然支持。”
徐平忙道:“哪里的事,必然是有人传闲话。最近整理三司案卷,只是现现在茶政官府几乎没有利润,我也正在彻查,哪里就敢想擅改茶法?”(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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