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才进了屋子,便已有人开始发难。
对于吐蕃人来说,传回来的消息是那样的令人难以置信,就好像听到他们的神明在跟魔鬼的战斗中陨落了一样,对他们精神上的打击无以复加。
有人也一如既往的叫嚣着,“这不可能是真的,没有谁能埋葬八万骑着马的战士,肯定是他们在撒谎,他们怯懦的在敌人面前逃走了,应该砍下他们的头,把他们永远留在黑夜里面。”
吐蕃人粗鲁的争吵声立即充斥于屋中,很快商人们也加入了进来,如果消息是真的,他们的利益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囊聂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自从齐勒布战败的消息传过来,这样的毫无意义的争吵已经在他的屋子里发生了几次。
而他和部下们一样,都对这个消息充满了怀疑,甚至想过是不是齐勒布不愿意他率兵去低地而故意传回来的谣言。
毕竟他今年早些时候确实派人到齐勒布面前示意,自己想明年带兵去低地,跟齐勒布一起征服低地人……
可当他亲眼看到齐勒布的尸体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再无疑问。
他之前的暴怒不是起于悲伤,而是低地人是如此的卑鄙,竟敢这样侮辱一位吐蕃统帅,他们剃光了齐勒布的毛发,割去了他的舌头。
虽然吐蕃人也很擅长用各种方式来折磨那些不会驯服的敌人,可这很少发生在贵族身上,因为大家都信奉着各自的神明,谁也不会去刻意激怒一位天神……
好吧,简单些来说就是低地人的凶恶出乎了吐蕃人的意料之外,激起了囊聂无穷的怒火之外,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些许的寒意,这也更加助长了他的愤怒。
…………………………
阿鲁安静的坐到了屋子的中间,谁也不看,对指责的声音听而不闻,因为这里能够决定他生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囊聂玛本。
囊聂坐下之后,在他深沉的目光的注视下,声音终于小了起来,还有一个人在大声说话,囊聂不耐烦的拿起手边的碗砸了过去,于是屋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阿鲁长老,请你从齐勒布玛本领着你们去到积石山下说起,我要听到你们所做的一切……”
接着他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番道:“齐勒布玛本是我们吐蕃人中少有的英雄,他不是荒原上任人追逐,射杀的猎物。
现在他失败了,我们要知道的是他怎样被敌人所击败的,而不是在这里进行争吵。
好了,阿鲁长老,你可以说开口说话了,记得神明在注视着你,不要对我说假话,不然我会代替神明来惩罚于你。”
阿鲁终于抬起了头,“感谢您的仁慈,没有立即送我回到神明的身边去,虽然那一直是我希望的事情。”
按照习惯神棍了几句,他便不敢再说废话,从今年起兵时说起,简略的说了说大军怎么越过积石山,进入到低地。
他知道囊聂想要听什么,从大军过了黄河,分兵了一部分去追逐枹罕东迁的部族开始,就变得越来越详细。
他不知道那些追逐敌人而去的人遭遇了什么,那边的人好像过了枹罕就消失了,再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说正常其实也很正常,他们第一次去道陌生的地方,分兵出去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是行军打仗常有的事情。
只是大军主力战败,敌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后方不说,他们回来的一路上,曾经被他们攻破的城池,都已被敌人重新占据,连积石山口都已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再加上回到高地之后他也询问过,从高地的草木变黄的时候开始,就再没有吐蕃人的商队从北边回来了。
留守的人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以为是大军走的太远,或者是没有什么收获所致,但时间一长,留守的人便终于有些担心了起来。
于是他也便可以断定,那些离开大军主力的人,遭遇估计并不会比大军主力强上多少,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说到吐蕃大军去到湟水,有的人建议向西去奴隶所说的西海过冬,但齐勒布玛本决定带兵去攻打低地人的姑臧城。
他趁机向屋子里面的人解释了一下姑臧在低地人心目中的地位,就像是吐蕃人的逻些城,或者伏俟城之余吐谷浑人一样,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而且暗戳戳的强调了这是齐勒布玛本的决定,还是在大多数人反对当中做出的,因为那个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下来,按照吐蕃人的习惯,在那样的季节,大家应该准备过冬了。
可齐勒布玛本还是想在低地人的姑臧城中过冬,于是率军继续北上。
这无疑是导致吐蕃大军最终溃败的一个重要节点,囊聂等人都常年处于战争状态当中,即便是其中的几个商人,也是常年随军而行,他们都听出了阿鲁的话外之音。
屋中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这里没有齐勒布玛本的亲信,他们大多都死在了北边,囊聂玛本的部下们对齐勒布并不恭敬,甚至有很大的敌意。
所以阿鲁的暗示很合他们的胃口。
而阿鲁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兵败的结果在于齐勒布,与其他人并不相关,这也是他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在给随从们灌输的东西。
任何兵败逃归的人其实大多都是这种操作,不需奇怪,推卸责任嘛,可不光中原人擅长……
趁着这会工夫,阿鲁像个说书人一样故意停了下来,并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他早已精疲力竭,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耍心眼,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不过求生的欲望还是那么强烈。
囊聂挥手示意,立即有人送上了奶酒,阿鲁端起来便咕嘟嘟的饮了下去,连喝了三碗,才再次开始叙述,和他娘的那些常说请听下回分解的人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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